山雾裹着晨露打在韩林的面门上,他仰头望着天机峰嶙峋的轮廓,喉间还残留着方才喷血的腥甜。
签印在掌心一跳一跳地发烫,像块烧红的炭,烫得他指节发白——这是系统在预警,越靠近天机镜,本源消耗的速度就越快。
大家停步。他抬手按住陆雪琪的肩膀。
后者正握着青霜剑左顾右盼,发梢还沾着方才血蚊炸碎的血珠,闻言立刻收了剑势,目光扫过脚下湿滑的青苔。
韩林能听见她的呼吸声比平日重了三分,许是想起了阿九额角那三个红点——小竹峰弟子带着阿九留在山脚了,可陆雪琪的指尖还在不自觉地摩挲剑柄,那是她从前守寒冰石室时养成的习惯,一紧张就想确认武器是否称手。
雪琪,你看。韩林用下巴点了点左侧山壁。
陆雪琪顺着望过去,瞳孔微缩——石缝里卡着半片焦黑的羽毛,边缘泛着暗红,正是血魂蚊的翅鳞。他早就在这儿布了局。韩林舔了舔干裂的唇,喉结滚动,方才那些血蚊不是探路,是引我们加速。
那小凡呢?陆雪琪突然攥住他的手腕。
韩林这才注意到她的手凉得惊人,他带着大竹峰弟子先上山布防,要是......
他比你我更清楚蚊道人的手段。韩林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烫意透过皮肤传到她腕间。
陆雪琪一怔,却见他眼底翻涌着暗潮,三年前在大竹峰后崖,他替我挡过九幽冥火。
这孩子,从来都知道轻重。
话音未落,上方突然传来清越的剑鸣。
两人同时抬头——山雾被撕开道缝隙,露出半截朱红的祭坛角,有蓝光如电劈下,正是大竹峰的伏魔剑阵。
韩林的眉毛跳了跳,拽着陆雪琪往石阶上跑:阵法启动了,小凡他们遇到麻烦!
石阶上的青苔被踩得飞溅,韩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山风。
他想起无咎道人临终前在祖师祠堂说的话:天机镜碎于量劫,碎片里锁着诛仙世界的本源。
蚊道人要吞的不是灵气,是这方天地的。此刻离祭坛越近,他越能感觉到那团古老的光在牵引,像母亲在唤游子——可那光里也裹着刺,每靠近一步,心口就像被细针扎一下,提醒他这是蚊道人设下的局。
韩师兄!
山顶传来张小凡的喊喝。
韩林跃上最后一级石阶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呼吸一滞:祭坛呈八卦状铺展,中央立着半截青铜柱,柱身上缠着的锁链正在崩断,链环砸在青石板上迸出火星。
张小凡站在离青铜柱三步远的位置,手中的烧火棍泛着幽蓝,正与一道黑鞭僵持——那鞭子由无数红蚊首尾相连组成,每根蚊足都刺进了他的胳膊,血顺着衣摆滴在石板上,绽开小朵的花。
退开!韩林吼了一嗓子。
陆雪琪的青霜剑已先他一步出鞘,银芒裹着冰锥刺向黑鞭。
黑鞭突然蜷曲如蛇,避过剑势后地抽向陆雪琪的腰——韩林看见她瞳孔骤缩,旋身的动作带得发绳松开,几缕青丝飘落在地。
他的天琊剑几乎是本能地出鞘,蓝光裹着他的本源喷涌而出,在两人之间筑起光墙。
黑鞭抽在光墙上,炸成漫天血雨。
血珠落在光墙上滋滋作响,像热油滴进冷水。
韩林的膝盖一软,扶住祭坛边缘的石狮子——本源在疯狂流逝,比之前斩血蚊时快了三倍。
他这才注意到,祭坛四角燃着四盏青铜灯,灯油是暗红的,正随着黑鞭的动作起伏,每滴油里都裹着个挣扎的魂影。
好手段。他喘着粗气抬头,黑雾正从祭坛后方的云里翻涌而出。
黑雾中走出个穿墨绿道袍的身影,面容清癯,眉骨高得像刀刻,正是蚊道人。
他手中还攥着半本泛黄的书册,封皮上量劫簿三个血字刺得人眼睛生疼。
守剑人果然比我想得聪明。蚊道人笑了,声音像指甲刮过青铜,知道用天机镜的碎片引我现身。
可你以为......他突然甩动手中的量劫簿,书册哗啦翻开,这方世界的本源,是你们几个蝼蚁能护得住的?
韩林的签印在掌心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肤,系统提示音在识海炸响:检测到量劫簿,触发隐藏签到点。
是否消耗本源兑换时光之心他盯着蚊道人手中的书册——那书册每翻动一页,祭坛四角的魂灯就暗一分,青铜柱上的锁链就断一根。
而锁链尽头,他看见半块巴掌大的镜子碎片在发光,碎片表面浮着诛仙世界的山川河岳,正随着魂灯的暗灭一点点模糊。
雪琪,护好小凡!他咬着牙低喝,反手从怀中摸出个青玉小瓶——这是无咎道人留给他的最后一颗固元丹,此刻瓶身已被他捏得发烫。
陆雪琪的青霜剑立刻旋成银盾,挡在张小凡身前。
张小凡趁机抹了把脸上的血,烧火棍往地上一杵,地面裂开蛛网状的纹路:大竹峰镇山印,起!
祭坛震颤起来,青石板下涌出金色的符文,缠上了蚊道人的黑鞭。
蚊道人的脸色终于变了,他猛地将量劫簿拍在胸前,黑鞭突然暴涨十丈,抽碎了陆雪琪的银盾。
陆雪琪被抽得撞在青铜柱上,嘴角溢出鲜血,却仍强撑着举起剑:韩林,镜......
我看到了!韩林的瞳孔里映着那半块镜子碎片。
他一仰头吞下固元丹,腥甜的药汁顺着喉咙流进胃里,灼烧着五脏六腑。
签印的烫意突然化作刺痛,像有根针在扎他的命门——这是系统在警告他本源即将枯竭。
可他还是咬着牙,指尖按在签印上,血珠渗出来,在掌心画出个玄奥的符号。
时光之心,现。
他的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一道柔和的白光突然从他掌心升起,像初升的太阳,瞬间笼罩了整个祭坛。
蚊道人的黑鞭在白光里寸寸碎裂,量劫簿的书页疯狂翻动,却再难压灭镜子碎片的光。
陆雪琪和张小凡同时松了口气,可韩林却感觉有把刀在剜他的心——固元丹的药效正在退去,本源像决堤的洪水般往外涌,他能听见自己的骨骼在发出细微的断裂声。
有趣。
一道沙哑的声音突然在虚空里响起。
韩林抬头,看见云雾中浮着双鎏金的眼睛,瞳孔里流转着星图般的纹路——是烛龙。
那双眼在他掌心的签印上停了停,又转向蚊道人手中的量劫簿,量劫簿缺了半本,你连自己的命数都算不全,也配谈吞世界?
蚊道人的脸色骤变,他猛地抓起量劫簿就要退走。
可韩林的白光已经裹住了镜子碎片,碎片突然发出刺目的光,照得众人睁不开眼。
等韩林再睁眼时,蚊道人已消失在黑雾里,只留下半截黑鞭在地上抽搐。
陆雪琪踉跄着扑过来,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你的本源......
还撑得住。韩林扯出个苍白的笑。
他低头看向掌心,签印的纹路比之前深了三分,正渗出黑血——这是过度使用系统的反噬。
他能感觉到,系统在识海里躁动,像头被唤醒的野兽,正用爪子挠着他的识海,似乎在催促他使用更强大的秘法。
他将镜子碎片收进怀里,碎片贴着心口,烫得他几乎站不住,蚊道人不会善罢甘休。
得......得找个地方......
话音未落,他眼前一黑,栽进了陆雪琪的怀里。
迷迷糊糊中,他听见张小凡在喊人,听见陆雪琪的哭声混着山风,还听见系统的提示音在识海回荡:检测到天机镜碎片,触发终极签到任务。
是否消耗全部本源,解锁九霄灭劫印
他的手指动了动,在意识彻底黑暗前,最后一个念头是:
韩林是被一阵刺痛疼醒的。
喉咙像塞了团烧红的炭,每吸一口气都带着铁锈味。
他能感觉到陆雪琪的手正按在自己后心,源源不断的冰寒灵气顺着经脉钻进来,却压不住识海里翻涌的灼痛——系统反噬的黑血还在顺着指缝往下淌,在青石板上洇出个歪歪扭扭的血花。
醒了?陆雪琪的声音带着鼻音,发梢垂下来扫过他的脸。
韩林勉强睁眼,看见她眼尾通红,青霜剑还握在另一只手里,剑身上沾着未干的血渍,你吐了半升血,本源几乎要空了。
小凡呢?他挣扎着要起身,却被陆雪琪按住肩膀。
这一按让他倒抽口冷气——肋骨像是被人用重锤砸过,每根都在咯咯作响。
在那边守着。张小凡的声音从左侧传来。
韩林转头,看见大竹峰首座正单膝跪在祭坛边,烧火棍戳在地上,另一只手捂着胳膊上的伤口。
血已经止住了,但袖管上的暗红痕迹还在往下滴,蚊道人的血蚊在我胳膊里留了毒,得用玄火鉴烤半个时辰才能清干净。他扯了扯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不过你放心,这山头上的每块石头我都检查过了,没留什么阴毒阵法。
韩林的目光掠过祭坛四角——那四盏燃着魂灯的青铜灯已经灭了两盏,剩下的两盏里,魂影的挣扎也弱得几乎看不见。
他摸了摸怀里的天机镜碎片,碎片还在发烫,贴着心口的位置已经起了水泡。
系统识海里的提示音还在回响,像根细针在扎他的神海:本源剩余量:13%。
九霄灭劫印解锁进度:47%。
他跑了?他突然问。
陆雪琪的手顿了顿:黑雾散得太快,等我们追过去,只捡到半片量劫簿的残页。她从袖中摸出片泛黄的纸,边缘焦黑,上面的血字还在渗着微光,这东西...烫手。
韩林接过残页,指尖刚碰到纸边,识海里就炸开段破碎的记忆——血蚊群裹着座青铜殿,殿中摆着九口棺材,最中间那口的棺盖上,刻着诛仙界三个大字。
他猛地松手,残页地掉在地上。
怎么了?张小凡凑过来。
他在养尸。韩林的声音发哑,用这方世界的本源养九具量劫尸。
刚才那四盏魂灯里的,是前四具的魂。他低头看向陆雪琪,后者的瞳孔正因为震惊而微微放大,蚊道人要的不是吞本源,是用本源祭炼尸体,等九具尸成,他就能......
就能以尸证道,成那不可说的存在。
沙哑的声音从云端传来。
韩林抬头,看见烛龙的鎏金瞳孔正从云层里往下看,眼尾的鳞片泛着冷光,量劫簿缺了半本,他算不准自己的死期。
所以才要借这方世界的因果,补全命数。
陆雪琪的青霜剑地轻鸣,她盯着云端:你早知道?
知道又如何?烛龙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时间之神不渡劫,只看劫。他的瞳孔突然收缩成细线,不过这小子的签印有意思...罢。话音未落,云层里落下粒金色的珠子,吞了它,本源能续三日。
韩林伸手接住,珠子入手即化,顺着喉咙滚进丹田。
原本干涸的气海突然涨起暖流,像久旱的田地淋了场雨。
他能感觉到肋骨在愈合,识海里的刺痛也弱了几分。
他对着云端抱了抱拳。
烛龙的瞳孔闪了闪,没再说话,云层重新裹住那双眼,只留下句飘散的尾音:九尸成时,量劫至。
九尸...张小凡重复着这两个字,烧火棍在地上划出道深痕,那剩下的五盏魂灯,得是在别的地方?
大竹峰后山的乱葬岗,小竹峰的寒冰洞,天音寺的无字玉璧下...韩林闭了闭眼,那些碎片里的记忆像潮水般涌来,他早就在各派重地布了局。
正魔大战时死的那些修士,魂魄都被他收走了。
陆雪琪突然攥紧了他的手腕: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韩林低头看向掌心的签印——原本淡青的纹路现在黑得像墨,每道褶皱里都渗着黑血。
系统提示音又响了:九霄灭劫印解锁进度:51%。
需本源:87%。他知道,再用一次系统,自己可能会被反噬抽干,连魂魄都留不下。
但他还是笑了,笑得陆雪琪心里发慌:雪琪,你带着小凡去收集各派的魂灯位置。
我去...找无咎师叔的祠堂。他摸出块青铜令牌,是守剑人的信物,祠堂底下有青云历代守剑人的本源丹,够我撑到灭劫印解锁。
你疯了?陆雪琪的指甲几乎要掐进他肉里,本源丹是用守剑人的命元炼的,你吃一颗少十年寿数!
总比让蚊道人炼成九尸强。韩林反手握住她的手,把青铜令牌塞进她掌心,你带着小凡去小竹峰,找水月师叔借玄冰镜。
那东西能照出魂灯的位置。他顿了顿,又补了句,阿九还在山脚,你...替我看看她。
陆雪琪的眼泪突然掉下来,砸在他手背上:韩林,你答应我,一定要活着回来。
我答应。他说,可目光却飘向祭坛后方的云雾——那里不知何时聚起团黑雾,比蚊道人离开时的更浓,更腥。
风卷着黑雾掠过他的脸,他闻到股腐烂的花香,像极了无咎道人祠堂后园里的曼陀罗。
张小凡突然站起来,烧火棍指向黑雾:那是什么?
韩林没说话。
他望着黑雾里若隐若现的青瓦飞檐——那是座他熟悉的祠堂,红漆大门上的青云祖师四个字,正被黑雾一点点啃噬。
山风突然变大了。
祭坛边的石狮子眼里渗出黑血,顺着纹路往下淌。
陆雪琪的青霜剑剧烈震颤,剑鸣声里裹着哭嚎。
张小凡的烧火棍突然燃起幽蓝火焰,将脚边的黑雾灼出个焦黑的洞。
韩林摸了摸怀里的天机镜碎片,碎片的热度已经烫得他皮肤发红。
系统提示音在识海里炸响:九霄灭劫印解锁进度:55%。
检测到异常因果波动,建议立即撤离。
但他没动。
他望着那团黑雾里的祠堂,望着石狮子眼里的黑血,突然想起无咎道人临终前说的最后句话:若有日你见着祠堂门开,不管里面有什么,都要...都要...
风卷着黑雾扑过来时,他听见陆雪琪在喊他的名字,听见张小凡的烧火棍砸在地上的闷响,还听见祠堂的红漆大门一声,缓缓打开。
门后,飘出缕熟悉的檀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