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生议会,这个汇聚了各族精英、旨在引领众生应对新秩序、充满希望与抱负的机构,在“诸天黄昏”这超越想象、直指存在根本的灾难面前,自身也走到了分崩离析的边缘。曾经象征着理性、合作与未来的宏伟议事厅,此刻已被绝望与恐惧的阴云彻底笼罩。
往日的秩序与庄严荡然无存。环形议事席上,代表们不再安坐,而是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般躁动不安。低声的啜泣、压抑的喘息、失控的咆哮此起彼伏,混合成一片令人心烦意乱的背景噪音。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末日将至的恐慌,以及人性在绝境中暴露出的最原始的本能。
“投降!我们必须投降!这是唯一的活路!”一个来自某个以心灵手巧着称的小族、精神几乎崩溃的代表猛地站起身,声嘶力竭地喊道,他挥舞着瘦弱的双臂,眼中充满了对那无处不在、无法理解的规则崩塌最深的恐惧,“我们错了!我们都错了!旧天道才是宇宙的真正主宰!是永恒的秩序!我们反抗祂,就是在反抗宇宙本身!就是逆天而行!看看外面!看看那些报告!规则在消失!逻辑在死亡!我们所有的努力,所有的科技,所有的修行,在祂面前都是徒劳的玩笑!顺从吧,回归‘统一’,至少……至少还能保留一点存在的痕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连‘存在’本身都被否定!”
他的言论,如同在干柴堆中投下了一颗火星,瞬间引燃了一部分早已被恐惧吞噬的代表。尤其是那些家园已经彻底被法则雪崩吞噬、亲人朋友在逻辑死区中化为乌有或变成不可名状状态的种族代表,他们聚集在一起,形成了“投降派”。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大,充满了歇斯底里的绝望,仿佛抓住了一根虚无缥缈的救命稻草。
“投降?向那个要将我们的一切,包括我们的记忆、我们的情感、我们的存在痕迹都彻底抹除的存在投降?”另一位以勇猛刚烈着称的妖族将领——雷吼将军,猛地一拍面前的合金桌面,留下一个清晰的掌印。他头上还带着在之前界碑建设中,为了稳定暴走的地脉能量而负伤留下的、浸出丝丝血迹的绷带,铜铃般的眼中布满了血丝,怒视着投降派,“那和自杀有什么区别?!甚至比自杀更不堪!祂要的不是臣服,是彻底的湮灭!是让我们从未存在过!我们就算死,也要站着死!也要在这世界上留下我们战斗过的印记!”
“站着死?说得轻巧!”一个原本坚定支持抵抗、来自某个人族大城的代表,此刻脸色惨白如纸,声音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他手中捏着一份关于其城市周边出现逻辑死区的紧急报告,“雷吼将军,你的勇气令人敬佩。但我们还有希望吗?规则都在崩溃!我们拿什么去战斗?用我们即将失效的拳头?还是用可能下一秒就失去作用的能量武器?甚至我们的意志,都可能在下一次规则波动中消散!与其毫无意义地、屈辱地毁灭,不如……不如集中所有资源,建造超巨型星舰,逃离这个世界!去寻找新的、未被黄昏笼罩的家园!”这便是“逃亡派”的主张,看似理性务实,试图保留文明火种,实则充满了放弃责任、将希望寄托于未知远方的怯懦。
“逃亡?能逃到哪里去?”一个清脆却带着沉重疲惫感的声音响起,压过了现场的嘈杂。是小符。她站了出来,娇小的身躯在宽大的符文师袍服下显得有些单薄,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那是为逝去的弘毅长老,也为这个正在死去的世界而流。但她的眼神,却如同经过千锤百炼的钢铁,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诸天黄昏’针对的是我们这个宇宙,这个由新生天道支撑的世界体系!它的影响是全域性的,规则崩塌的波纹正在扩散!逃出初星城,逃出这个星球,甚至逃出这个星系,我们又能逃出这规则崩塌的范围吗?这不过是自欺欺人,将死亡的过程延长一些而已!在逃亡的路上,看着熟悉的星空一个个熄灭,看着物理法则逐渐失效,那将是比瞬间毁灭更漫长的折磨!”
洛尘的投影在一旁浮现,他的声音依旧冷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用冰冷的数据支持小符的观点:“根据对现有规则崩溃现象的全域监测与模型推演,崩溃趋势呈现指数级扩散,其源头已锁定为旧天道残留意志本身。其影响范围与当前宇宙模型高度重合。逃离本宇宙,前往理论上可能存在的其他宇宙或维度,以我们现有及可预见的技术,成功概率低于百分之零点零零一。而投降,根据对旧天道行为模式及‘诸天黄昏’现象目的的逻辑分析,个体及文明生存概率为零。结论:两者均非可行选项。”
姜璃的能量体在议事厅中央散发出柔和而悲悯,却又无比决绝的光芒,她的声音直接在众人心中响起:“我们的根在这里,我们的记忆在这里,我们为之奋斗、为之牺牲的一切都在这里。我们的亲人,我们的朋友,我们走过的山川河流,我们呼吸的空气……离开,意味着放弃所有。意味着承认我们的一切毫无价值。我支持战斗到底,哪怕最终结局依旧是毁灭,至少……我们是为了‘存在过的尊严’而战,是为了证明我们‘曾经活过’而战!”
以小符、洛尘、姜璃为核心的“主战派”,虽然在此刻混乱的议会中,人数未必占据绝对优势,但他们的意志最为坚定,逻辑也最为清晰。然而,投降派被恐惧驱使的疯狂,与逃亡派看似“务实”的诱惑,也拥有不小的市场,赢得了许多内心动摇者的支持。议会彻底分裂成三个泾渭分明的阵营,争吵不休,互相攻讦,无法形成任何有效的、统一的决议。时间在激烈的、毫无结果的争论中一分一秒流逝,而窗外的世界,正加速滑向深渊。
而就在这混乱与绝望达到顶点的时刻,当雷吼将军几乎要与投降派的代表扭打在一起,当小符的声音因为激动和疲惫而微微嘶哑时,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议事厅那宏伟的、雕刻着众生图腾的入口处。
她的到来,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让所有激烈的争吵、绝望的哭泣、愤怒的咆哮,在刹那间,戛然而止。
是云九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