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镇的焦土从未愈合。
夜无殇看着云九幽指尖划过半截焦黑的牌匾——“云氏宗祠”,那单薄的肩胛骨在暮色里绷紧,像一张随时会断裂的弓。
“墨渊的分身…极可能在此现身。”他声音沉下去,预感风暴正在废墟的每一粒尘埃里凝聚。
风,带着陈年焦糊与腐朽泥土的气息,刀子般刮过云水镇的残骸。断壁残垣在如血残阳下投下扭曲狰狞的暗影,如同大地永不愈合的伤疤。云九幽站在一片相对开阔的瓦砾堆上,脚下,是一块被烟火熏得乌黑、只剩半截的沉重木匾。她的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缓缓拂过匾上深刻却已模糊的字痕——“云氏宗祠”。
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直刺心脏,瞬间引爆了深埋的记忆。火光!冲天而起的火光吞噬了雕梁画栋,吞噬了父亲沉稳的叮嘱,吞噬了母亲温柔的怀抱,吞噬了幼弟惊恐的哭喊!焦糊味、血腥味、绝望的嘶吼……无数破碎的画面裹挟着滔天的恨意与冰冷的悲恸,海啸般冲击着她的神识。
“呃……”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哼从她紧咬的牙关溢出。身体因剧烈的情绪冲击而微微痉挛,指甲深深抠进焦木的缝隙,留下几道刺目的白痕。九劫战体的力量在血脉中本能地奔腾咆哮,带起一层淡淡的、近乎燃烧的金色光晕笼罩周身,脚下的碎石无声化为齑粉。
夜无殇就站在她身后三步之遥,沉默如山岳。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此刻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心疼与复杂。他看着她单薄却挺直的背影,看着她强忍颤抖的肩膀,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在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小小身影。他太清楚这片焦土对她意味着什么——是根,是家,是全部温暖被生生撕碎、化为灰烬的地狱起点。
他更清楚,这片废墟,即将成为风暴的中心,成为墨渊精心布置的陷阱核心。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心头,那是远超眼前荒凉的凶险预感。
“这里……”夜无殇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试图将云九幽从痛苦的旋涡中拉回一丝清明,“残留的气息很不对劲。墨渊的分身,极可能在此现身。”他刻意加重了“分身”二字,目光锐利地扫过四周崩塌的墙垣和幽深的阴影,无形的神念如同水银泻地,仔细探查着每一寸土地下可能潜藏的杀机。空气里弥漫的不仅仅是陈腐,还有一丝极淡、极冷、令人灵魂本能感到排斥的阴晦能量,如同毒蛇的信子,若隐若现。
云九幽的身体猛地一僵,指尖的动作顿住。滔天的恨意如同找到了最明确的靶心,瞬间压过了翻涌的悲伤。她缓缓收回手,没有转身,只有冰冷得如同来自九幽深处的声音响起:“好……很好。”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浸透了血腥的寒意。“省得我再去找他!”
她猛地转过身,眼中再无泪光,唯有一片焚尽一切的赤金火焰在燃烧,那是九劫战体被仇恨彻底点燃的征兆。目光扫过夜无殇时,那火焰似乎微微跳动了一下,流露出一丝极其短暂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脆弱与寻求依靠的本能。但这点微光瞬间就被更汹涌的复仇烈焰吞噬。
“这里,就是他的葬身之地!”她一字一顿,斩钉截铁,磅礴的战意混合着滔天恨意冲天而起,卷动四周的烟尘,废墟间仿佛响起无数亡魂无声的呐喊与应和。
夜无殇望着她眼中那焚尽一切的火焰,心头忧虑更重。他张了张口,那句关于自己身份、关于幽冥界、关于他为何如此了解墨渊动向的解释,又一次沉重地压在舌尖,却终究化作无声的叹息。此刻,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他只能上前一步,与她并肩而立,目光同样投向废墟深处那些涌动的阴影,低声道:“小心些。墨渊行事,诡谲莫测,此地……绝不简单。”
他的靠近带来一丝微不可察的暖意,云九幽紧绷的肩线几不可察地松弛了半分。她没再说话,只是将目光投向废墟尽头那一片格外深沉的黑暗区域,仿佛那里蛰伏着吞噬一切的巨兽。残阳的最后一丝余晖彻底沉入地平线,无边的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从四面八方迅速吞噬了整个云水镇废墟,只有云九幽眼中燃烧的金焰和夜无殇身上隐晦流转的幽光,成为这绝望之地仅存的微芒。冰冷的杀机,如同实质的蛛网,无声无息地将两人笼罩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