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晋军蹲在流年观的门槛上,手里捏着张符纸翻来覆去地看,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不是我说,老张,”他抬眼瞅向坐在台阶上嗑瓜子的张梓霖,“你这符纸是从哪个地摊上淘来的?画到第三笔就渗墨,跟我那台用了五年的打印机一个德性。”
张梓霖吐掉瓜子皮,慢悠悠地拿起一张符纸对着太阳照:“这可是我托龙虎山的朋友捎的,说是清风道长亲手裁的料。”他突然乐了,“哦——准是你那朱砂不行,上次就瞅着颜色发灰,跟掺了粉笔末似的。”
沈晋军刚要反驳,裤兜里的手机突然“嗡”地震动起来。他摸出来一看,《玄门接单App》的推送弹了出来:[紧急委托:城东便民超市,自动贩卖机闹鬼,投币总显示“金额不足”,换了仨人都这毛病,老板快给顾客跪了]。
“得,活儿来了。”沈晋军“噌”地站起来,抓起墙角的桃木剑就往院里走,“老张你跟不跟?据说那机器专坑零钱,说不定能捞点跑腿费。”
张梓霖把瓜子往兜里一揣,麻溜地跟上来:“去!上次帮三楼老太太找猫,她孙子塞了我一把水果糖,这次说不定能蹭瓶冰镇可乐。”
两人骑着沈晋军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小电驴,晃悠到城东超市时,正看见老板蹲在贩卖机旁边转圈,看见沈晋军跟见了亲娘似的扑过来:“道长!您可算来了!这破机器邪门得很,投十块买瓶三块的可乐,它愣说金额不够,找零也不给,都被顾客骂了八回了!”
沈晋军绕着贩卖机转了两圈,伸手敲了敲铁皮外壳,“咚咚”的响声刚落,里面突然传来个尖细的声音:“敲什么敲?再敲收五毛手续费!”
张梓霖吓得一哆嗦,手里的瓜子撒了一地:“我去,这玩意儿真成精了?”
沈晋军倒挺淡定,从兜里摸出个一元硬币,对着投币口晃了晃:“来瓶可乐。”
硬币“哐当”一声投进去,机器屏幕闪了两下,突然跳出一行字:[金额不足,请补五毛]。
“我投了一块!”沈晋军有点气笑了,“你这机器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三块的可乐,投一块还不够?”
“就是不够!”那声音带着点耍赖的劲儿,“你刚才敲我三下,每下五毛,刚好欠一块五,抵掉你投的一块,还得补五毛!”
张梓霖蹲在旁边捡瓜子,笑得直不起腰:“这成精还带乱收费的?比小区门口那收费杆还黑,人家至少明码标价!”
沈晋军没理他,又摸出个五毛硬币投进去。这次机器没闹腾,“哐当”一声,一瓶可乐掉了出来。他刚弯腰去取,屏幕又跳字了:[刚才那五毛是手续费,可乐三块,还差两块五]。
“你没完了是吧?”沈晋军拍了下机器外壳,“信不信我把你拆了卖废铁?一斤能卖八毛呢。”
机器突然剧烈摇晃起来,里面的零食哗啦啦响,声音带着哭腔:“我不是故意的……是那个穿蓝外套的小伙子,上次买薯片没给钱就跑了,我追不上他,只能找别人补回来……”
沈晋军愣了下,扭头问老板:“最近有没给钱就跑的?”
老板一拍大腿:“有!三天前傍晚,一个小伙子买了桶泡面,投了钱没等找零就接了个电话跑了,我还以为他忘了呢!”
“这不就对上了。”沈晋军从兜里掏出三张一元纸币,对着投币口晃了晃,“那小伙子欠你的钱,我替他给了。但你得保证,以后不坑别人,不然我真拆你。”
机器安静了几秒,突然“哐当哐当”掉出三瓶可乐,屏幕上跳出个歪歪扭扭的笑脸:[谢啦!以后给你打八折!]
张梓霖抱着三瓶可乐,笑得合不拢嘴:“这机器还挺懂事儿,知道送赠品。”
回去的路上,沈晋军把其中一瓶可乐塞进怀里捂着,另两瓶递给张梓霖。晚风有点凉,吹得路边的树叶沙沙响,他摸了摸桃木剑,低声问:“叶瑾妍,你说这机器算不算可怜?”
剑身上传来一丝温热,叶瑾妍的声音带着点笑意:“算吧。就像有人丢了钱包会急得跳脚,它被欠了钱,也只能用自己的办法讨回来。”
沈晋军突然觉得,这些缠人的灵异事件,其实也没那么烦。就像现在,手里的可乐还带着凉意,张梓霖在旁边絮絮叨叨说晚上要吃火锅,桃木剑里的叶瑾妍偶尔搭句话,风里都是甜丝丝的味道。
他突然加速拧了拧电驴把手:“走!买羊肉去!让老张多吃点,刚才笑那么大声,得让他多付点饭钱。”
张梓霖在后面嗷嗷叫:“凭啥啊!我那是开心!再说你怀里那瓶可乐,肯定是给叶瑾妍留的吧?偏心!”
沈晋军笑着没回头,心里却软乎乎的。
到了菜市场,张梓霖非要跟沈晋军比砍价,指着一块五花肉跟老板说:“便宜点,我这朋友是流年观的道长,能给你家驱驱邪。”老板瞅了瞅沈晋军那身印着“暴富”的t恤,居然真便宜了两块钱。
回去的路上,沈晋军拎着羊肉,张梓霖抱着可乐,两人边走边斗嘴。路过小区门口的烧烤摊时,张梓霖突然不走了:“要不加两串腰子?晚上涮火锅吃。”
沈晋军挑眉:“你不是说要省钱给你家猫买罐头吗?”
“那不一样,”张梓霖咽了咽口水,“这不是有活儿有钱赚了嘛。”
正说着,烧烤摊老板突然喊:“沈道长!上次你帮我家赶走那只偷肉的黄鼠狼,我还没谢你呢!来两串腰子,算我的!”
沈晋军刚想客气,张梓霖已经接了过来:“谢谢老板!他最爱吃这个!”
回到流年观时,天已经擦黑了。沈晋军把羊肉扔进厨房,张梓霖则蹲在院里的石桌上拆可乐,突然“咦”了一声:“这贩卖机还挺讲究,给的都是冰镇的。”
叶瑾妍的声音从桃木剑里传来:“说不定是个爱干净的小姑娘变的,生前肯定总买冰镇饮料。”
沈晋军正在切羊肉的手顿了下,笑着回:“那下次给她带瓶奶茶,珍珠多加的那种。”
张梓霖在院里支起小桌子,把可乐摆得整整齐齐,突然抬头问:“晋军,你说那贩卖机会不会记仇啊?万一我下次去买东西,它坑我五毛怎么办?”
“那你就说你是流年观的人,”沈晋军端着切好的羊肉出来,往锅里倒,“它要是敢坑你,我明天就带符纸去贴它脑门儿上。”
锅里的水“咕嘟”冒泡时,张梓霖突然指着院门口:“萧霖来了!他手里还拎着啤酒呢!”
萧霖走进来,把啤酒放在桌上:“刚下夜班,听说你们有活儿,来蹭口火锅。”他看见桌上的可乐,突然乐了,“这不是城东超市那贩卖机出的吗?我早上买牛奶,它非说我少投了一毛。”
三个大男人围着小火锅坐下来,羊肉卷在锅里翻腾,可乐瓶上凝着水珠,叶瑾妍偶尔在剑里插句话,吐槽沈晋军切的肉太厚。
沈晋军看着锅里咕嘟冒泡的红油,突然觉得,或许当道士的意义,不只是捉鬼驱邪,更是能在这些鸡毛蒜皮的灵异事件里,撞见藏在烟火气里的温柔——比如一台会讨账的贩卖机,一个爱抢零食的朋友,还有个总在剑里吐槽他的剑灵。
多好啊。
他拿起怀里那瓶没开封的可乐,对着桃木剑晃了晃:“给你的,冰镇的。”
剑身上的温度似乎升高了一点,像是在回应。
窗外的月亮悄悄爬上来,照着院里的石桌,桌上的空可乐瓶倒了两个,像喝醉了似的。锅里的羊肉还在翻滚,香气混着笑声飘出去,把流年观的夜晚填得满满当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