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吉和阿祥的下落牵动着所有人的心,时间刻不容缓。周彦辰当机立断,下令衙役秘密前往田庄,将正在家中吃饭的朱大勇一举擒获,直接带回了县衙。
县衙的审讯室内,灯火通明。朱大勇起初还试图狡辩,但在赵勇、王虎极具压迫感的讯问下,这个原本看似老实的佃户很快便心理防线崩溃,涕泪横流地招认了。
“大人饶命!小人……小人也是一时糊涂啊!”朱大勇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是……是有人给了小人钱,让小人在城门口留意,看到拿着信、带着孩子像是来找活路的外乡人,就……就上前搭话,把他们引到那个空宅子去。小人只负责接引,拿到钱后,后面的事,小人真的不清楚啊!他们把孩子带去哪里,小人一概不知!”
“不清楚?”王虎虎目一瞪,声如洪钟,“你再给我仔细想想!但凡有一点隐瞒,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朱大勇吓得一哆嗦,抱着脑袋苦苦思索,忽然,他像是抓住了什么,急急道:“想……想起来了!有一次,好像听他们里头有个人提过一嘴,说是……说是要往临安方向去……对,是临安!别的……别的真不知道了!”
临安!这是一个极其重要的方向性线索!
事不宜迟,周彦辰立刻下令,由王虎亲自带领一队精干衙役,配备快马,连夜出城,沿着通往临安方向的官道及可能的小路追查下去。每一刻的延误,都可能让孩子们被转移得更远。
日子在焦灼的等待中一天天过去。
季知棠晒在院中的那缸豆瓣酱,在秋日尚算和煦的阳光下,颜色一天比一天深沉,从鲜红转向暗红,再到近乎赭石的颜色,质地也变得越发浓稠粘糯,散发出的发酵气息也由最初的辛辣冲鼻,逐渐转化为一种复杂而沉郁的咸香。
就在豆瓣酱入窖后没几天,衙门终于传来了消息。
首先是茗川县那边的回音。经过周密调查,确认罗大昌正是这起拐卖孩童案的关键中间人之一!
他利用回乡“帮扶”亲戚的名义,物色家境贫困、渴望孩子有出路的家庭,用伪造的“举荐信”作为识别标记,将信息传递给在其他县负责接引的同伙。
茗川知县已迅速将罗大昌缉拿归案,并查抄了他这些年来靠此勾当积攒的不义之财,准备发还给那些受害家庭。同时,根据罗大昌的初步供词,官府已开始按图索骥,试图寻找那些早前被“介绍”出去、至今杳无音信的孩子的下落。
紧接着,风尘仆仆的王虎也派人快马传回了捷报——他们成功在通往临安的一处偏僻驿道附近,截住了那伙奸人,将其尽数缉拿!被拐的孩子们也一并被解救了出来,正在护送回鄞县的路上!
消息传来,整个县城都为之震动。那些丢失孩子的家长闻讯,从四面八方涌向县衙,激动、期盼、恐惧,各种情绪交织在脸上。当王虎、赵勇等衙役护送着几个面容憔悴、惊魂未定,但总算平安无恙的孩子出现在衙门口时,人群中爆发出震天的哭喊和呼唤。
“狗蛋!我的儿啊!”
“小桃!娘在这里!”
家长们冲上前,紧紧抱住失而复得的孩子,放声痛哭,宣泄着连日来的担忧与绝望。
随后,他们纷纷转向王虎、赵勇,以及闻讯赶来的周彦辰,不顾阻拦,扑通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感激的泪水混着尘土,语无伦次地表达着谢意:“青天大老爷!谢谢!谢谢你们救了我的孩子啊!”
罗老伯在季知棠和姚小星的搀扶下,也早早等在了衙门口。他踮着脚,浑浊的老眼在每一个被带下车的孩子脸上急切地搜寻着,双手因为紧张而死死攥着衣角。
一个,两个,三个……孩子们都被各自的家人认领,哭喊着抱在一起。衙役带来的孩子越来越少,直到最后一个瘦小的女孩也被她母亲紧紧搂入怀中。
没有了。
人群渐渐散去,只剩下满地的狼藉和劫后余生的唏嘘。衙门口的空地上,罗老伯依旧僵硬地站在那里,目光死死盯着空荡荡的马车,仿佛要将车厢看穿。
“阿吉……阿祥……”他喃喃着,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就能吹散。
这时,王虎押着那几个垂头丧气的奸人头目从旁边经过。罗老伯的目光猛地锁定在其中那个假扮“林大师”的人身上,积压了多日的痛苦、愤怒、担忧如同火山般爆发。
他猛地冲了上去,一把揪住那人的衣领,目眦欲裂,嘶声吼道:“是你!我的孙子呢?!那对双胞胎!我的阿吉和阿祥呢?!他们在哪里?!你把他们弄到哪里去了?!”
那奸人头目被罗老伯状若疯魔的样子吓了一跳,挣了一下没挣脱,看着周围衙役冰冷的眼神,知道抵赖不过,只得悻悻地道:“老家伙,你吼什么!你那两个孙子……哼,大的那个,叫什么阿吉的,一路上不肯吃饭不肯喝水,没两天就病了,病怏怏的,眼看着就不中用了,我们带着也是累赘,经过一个荒山时,就……就把他扔在一个破庙里了。小的那个,阿祥,倒是机灵,后来趁我们歇脚不注意,说是要解手,溜进山里跑了……那地方深山老林的,常有猛兽出没,我们手上还有别的‘货’,哪敢为了他一个进去搜?就没管他,继续赶路了。谁知道……哼!”
王虎在一旁沉声补充道:“罗老伯,我们抓到他们后,立刻根据口供,留下两人在当地召集村民上山搜寻,也去了那个破庙……但是,没有找到阿吉。阿祥失踪的那片山林也搜了,范围太大,也没有发现任何踪迹。”
那奸人头目撇撇嘴,小声嘀咕:“这都过去多少天了?八成……八成是叫野兽给叼走了呗……”
“轰——!”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狠狠劈在罗老伯头顶。他所有的希望、所有的坚持,在这一瞬间彻底崩塌。他想嘶吼,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质问,却只觉得天旋地转。
他眼睁睁地看着,仿佛看到他的阿吉在破庙里无助地蜷缩,看到他的阿祥在漆黑的林子里被野兽追赶……巨大的悲痛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他身体猛地一颤,眼睛死死瞪着,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异响,随即,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罗老伯!”
“快扶住他!”
季知棠和姚小星惊呼着,连忙上前搀扶,才没让他重重摔在地上。看着怀中老人瞬间灰败如纸的脸色和紧闭的双眼,季知棠的心也沉了下去。
周围刚刚因解救成功而带来的些许欢欣,瞬间被这沉重的悲剧冲得无影无踪。
就差那么一点点……明明已经抓到了坏人,救回了其他的孩子,偏偏……偏偏弄丢了阿吉和阿祥。这种得而复失、近在咫尺却终究擦肩而过的遗憾与悲痛,沉重得让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