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头灯昏黄的光晕下，空气里还残留着情欲的余温和花香气。悦悦侧躺着，头枕在我的臂弯里，手指无意识地在我的胸膛上画着圈。我以为我们之间如胶似漆的疯狂，已经将所有的隔阂与不安都燃烧殆尽。
直到她开口，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轻轻扫过我的心尖，却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小七，”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我爸爸帮我介绍了个对象。”
我的身体瞬间僵住了。手臂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什么？”我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个字。
她没有看我，目光飘向天花板，语气里带着一丝我读不懂的复杂情绪：“就是……家里人安排的相亲。你也知道，我这个年纪了，家里催得紧。”
“那我呢？”我问，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我算什么？”
“你别急啊，”她终于转过头看我，眼神里有一丝不耐，但更多的是……一种疲惫的决绝，“我说了，我会处理好。”
“怎么处理？”我坐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告诉我，怎么处理？把我处理掉吗？”
“小七！”她也坐了起来，被子从她光洁的肩膀滑落，她却浑然不觉，“你能不能别这么无理取闹？我说了我会处理，就一定会处理！你能不能相信我一次？”
我相信你？这三个字像一个巨大的讽刺，在我脑子里轰鸣。这一天里，她每一次近乎疯狂的索取，每一个缠绵的吻，此刻都变成了一个个嘲笑我的表情。我以为那是思念，是爱意，现在看来，更像是一场盛大的告别演出。
接下来的几天，她变得很反常。她开始有意无意地避开我的目光，手机更是寸步不离身，消息一响，她就立刻拿起，背对着我回复。我们之间那种热烈而坦诚的氛围，像被戳破的气球，迅速地干瘪下去，只剩下冰冷的沉默和尴尬的客套。
第四天下午，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她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那背影对我来说既熟悉又陌生。我的心像被泡在了冰水里，一点一点地沉下去。
她终于进了浴室，水声哗哗地响起，掩盖了外面的一切声响。她的手机就放在客厅的茶几上，屏幕亮了一下，又一个消息提醒。
我的好奇心，或者说，我的恐惧，在那一刻达到了顶点。我像一个被魔鬼驱使的傀儡，鬼使神差地拿起了她的手机。密码，是她的生日。我清晰地记得，当初她笑着告诉我时的样子。
手机解锁了。
聊天列表里，一个名叫“悦慕”的对话框，正不断地弹出新的消息。不是污言秽语，甚至可以说，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彬彬有礼的客气。但那种客气里，却藏着一种不容置喙的熟悉和掌控。
“今天家里又提起你了，你爸还挺满意的。”
“有时间见一面吧，总这么拖着也不是个事儿。”
“你那个外地的朋友，处理好了吗？”
最后一条消息，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入我的心脏。
我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怒火从脚底直冲头顶。我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我用她的账号，飞快地回了一句：
“悦悦有老公了，我就是。”
发送。
对面的头像暗了下去，再也没有亮起。
就在这时，浴室的水声停了。我拿着手机，像个被当场抓获的贼，僵在原地。
悦悦裹着浴巾走出来，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她看到我手里的手机，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冲过来，一把将手机从我手里抢了过去。
“你干什么？！”她吼道，声音因为愤怒而变得尖利。
“这就是你说的‘处理好’？”我指着她的手机，手抖得厉害，“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小七，你太过分了！你居然偷看我手机！”她气得浑身发抖，眼圈泛红，“你这是不信任我！”
“我不信任你？是你一直在骗我！”我咆哮着，“你一边跟家里介绍的对象聊着未来，一边又跟我在这里……你把我当什么了？！一个消遣的玩意儿吗？！”
“我没有！”她矢口否认，但眼神已经开始躲闪，“我只是……我只是不想伤害任何人！”
“所以你就在中间和稀泥？！你当我是傻子吗？！”我一步步逼近她，“你告诉我，你到底想怎么样？！”
“小七，你冷静一点！”她往后退，直到后背抵在冰冷的墙壁上，无路可退。
“我冷静不了！”我一把挥开她伸过来的手，“悦悦，我对你，是认真的！”
“认真？”她突然笑了，那笑声里带着无尽的悲凉和自嘲，“小七，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认真？你有家，有老婆，有孩子！你拿什么跟我认真？！”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我脑子里炸响。我所有的愤怒，所有的质问，在这一刻，都被这句话砸得粉碎。我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啊，我有什么资格？
她看着我，眼泪终于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你走吧。”
“什么？”我愣住了。
“我说，你走！”她提高了音量，声音里带着决绝的哭腔，“我们分手！你走！”
“悦悦……”我还想说什么，但看到她那张泪流满面却又无比决绝的脸，我知道，一切都完了。
我默默地转身，走进卧室，把自己的行李胡乱地塞进行李箱。拉链合上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我没有再回头，拎着行李箱，走出了她的家，也走出了我这四天来拼命抓住的，最后一丝温暖的幻觉。
当天晚上，我就订了回老家的机票。飞机起飞时，我看着舷窗外渐渐远去的澳门灯火，心里一片荒芜。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我没有拿出来看。我知道，那可能是一个我不想知道的答案，也可能是一个我再也无法回应的问候。
飞机冲上云霄，将这座充满欲望与谎言的城市，远远地抛在了身后。而我，又一次成了那个一无所有的，孤独的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