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的眼神逐渐变冷，嘴里缓缓吐出了两个字：
“培养。”
他闭上眼，开始在脑海中复盘那两场诡异的遭遇。
首先是李建国。
那个落魄的快递小哥，被某种未知的数据病毒感染，随后产生了一种网文式妄想——他坚信自己获得了一个系统，只要完成任务就能变强。
最后，在小区附近的天台上，被自己暴打之后，因为自己无意间的一句话，让他意识到了这个系统的虚假性。那个已经摇摇欲坠的妄想泡沫瞬间破裂，李建国当场迷失，造成侵蚀，并将自己卷入核心区域。
而在侵蚀结束后的那个由数据构成的核心世界里，他见到了代表着「小红帽」故事的光球——当然，那个时候他还不清楚这一点。
现在回想起来，启明很清楚。
哪怕那天没有自己，李建国也会在不远的将来走向毁灭。
那个所谓的系统，根本不是什么金手指，而是一个寄生在他精神上的吸血泵。从感染的那一刻起，他的人格就在承受着巨大的负荷，变得越来越偏激、脆弱。自己只是偶然间按下了那个加速键而已。
接着是赵坤。
在最后的回溯画面中，启明看到了更加荒诞的一幕。
那个控制欲极强的男人，幻想自己捡到了一枚古戒，里面住着一个无所不知的“老爷爷”，教他修炼，让他掌握了所谓的“异火”。
在最后，在那条街道，当面对人设崩塌，甚至社会性死亡，当外界的压力大到无法承受时，赵坤惊恐地发现——那个一直对他谆谆教导、声音苍老的“老爷爷”，说话的语气、用词，竟然跟他自己一模一样。
因为那本来就是他分裂出来的自己。
那一瞬间，认知崩塌，他也迷失了。而在那场侵蚀的余烬中，诞生了代表「卖火柴的小女孩」的打火机。
感染、幻想、觉醒异能、快速迷失、崩溃……最终析出「神性」。
这根本不是什么天选之子的觉醒之路。
这是流水线。
那个叫做普罗米修斯的神秘组织，很可能正在进行一场惨无人道、又宏大无比的实验——他们在试图“人造神明”，还是说，他们在试图批量生产《侵蚀目录》上的那些“概念”？
“只是……”
启明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眉头依然没有舒展。
逻辑虽然通顺了，但还有两个疑点让他无法释怀。
第一，选材标准。
为什么是李建国和赵坤？
这两个人丢在人堆里都找不出来，没有任何特殊，也没有什么惊人的天赋。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共同点，大概就是他们都有着某种极其强烈的、近乎病态的执念？
难道说，《侵蚀目录》上的故事种子，需要的不是强大的肉体，而是这种偏执的灵魂作为养料？
第二，就是关于“神明”的定义。
陈千语说，那个福柏托耳就是梦神。
可是……
启明回想起刚才那条大金毛。
强吗？确实挺强。那种拉人入梦、操控规则的能力，对于普通异能者来说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但也就是强而已。
它没有那种神话传说中“不可直视”、“不可名状”的伟岸感，也没有那种举手投足间改天换地的神圣感。
如果不是陈千语提起，启明根本不会把它和“神”这个字眼联系起来。在他眼里，那顶多算是一只拥有特殊异能的高级魔兽。
如果真的只是福柏托耳那种级别的存在，真的值得大费周章的搞这种神神秘秘的实验？
启明很确定，今晚遇上的陈千语，乃至那个严肃的赵铁山，应该都有解决掉那条大金毛的能力。
“是我对神的期待值太高了？”
“还是说……这个世界的神，门槛太低了？”
“又或者是……我们对神的理解，不统一？”
启明摇了摇头，目光重新聚焦在面前发光的电脑屏幕上，他随手关掉那份写着暗黑版卖火柴的小女孩故事的页面，然后点开了那份藏在文件夹深处的《新世界观察日记》。
……
【已确认超自然力量存在。】
【此外，已确认存在一个官方异能组织……医院的赵医生具备通过某种类似卷轴的东西使用治疗术的能力。】
【民间个案：快递小哥李建国。】
【案例汇总：】
【复活：能力使用者为观察员本人。目前已触发两次，均由李建国召唤的狼人杀死我而引发。死亡后立即复活，地点不固定，规律未知。副作用是伴随着极其强烈的躯体幻痛。】
【（批注：痛，是真他妈的痛，感觉神经被寸寸碾碎一样，希望没有下次了。）】
......
看着这些略显稚嫩、充满了萌新气息的文字，启明不由得哑然失笑。
他看了看文档的最后修改日期。
其实距离现在也没过去太久，但此时此刻，坐在这里的他，心境却仿佛已经过了一个世纪。
那时候的他，还在为发现这个世界有魔法异能而兴奋不已，还在小心翼翼地猜测林岚是不是自己的外挂，还在期待和享受平静安逸的人生。
而现在，他已经发现了世界正在死去的真相。
无论是认知的深度，还是立场的转变，这份旧日记都已经无法承载现在的重量了。
“以前的观察日记，确实该退休了。”
启明想了一会儿，移动鼠标，点击了那个红色的叉号。
随后，他在桌面上右键，新建了一个空白文档。
光标在白色的页面上闪烁，仿佛在等待着审判。
启明看着这空白的页面陷入沉思，现在再用《新世界观察日记》这种旁观者的口吻，已经不太准确了。他不再是看客，他是局中人，甚至是破局者。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悬停了半晌，终于郑重地敲下了新的标题：
《新世界观察日记 V2.0》
“呼——”
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看着这个名字，满意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深吸了一口气，神色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他在文档的第一行，敲下了一段全新的文字：
【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