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赵铁山的强硬,陈千语没再说话。
她只是冷着那张精致的小脸,像是一尊守护宝藏的瓷娃娃,死死地钉在次卧的门口,一步也不肯挪动。那双原本总是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眸子里,此刻却隐隐有流光在疯狂闪烁。
而赵铁山同样是一步不退,浑身的肌肉像是一块块花岗岩般隆起,周身散发着如山岳般沉重的压迫感。
空气仿佛被抽干了,只剩下两人对峙时产生的噼啪火花。
一时间,房间里的气氛剑拔弩张,仿佛只要一颗火星,就能引爆这场属于顶级异能者之间的冲突。
“咳咳……”
一阵略显突兀、且充满了尴尬的咳嗽声,不合时宜地打破了这份令人窒息的僵持。
两人同时转过头,目光齐刷刷地刺向了那个一直依靠在门框上的男人。
启明举起手,像是小学生在课堂上发言一样弱弱地示意了一下,然后才放下手,语气平静地说道:
“那个……二位先别急着动手。”
“我能确定,它已经死透了。连渣都不剩的那种。”
陈千语眨了眨眼,眼中的敌意稍退,换上了一丝好奇。而赵铁山的目光则更加锐利,眼底那抹狐疑不仅没有消散,反而更浓了——空口无凭,这种级别的判断,其实并不是靠嘴说的。
启明也知道光靠说服力不够。
他没有再卖什么关子,而是缓缓摊开了那只一直插在兜里的右手,掌心向上。
“嗡——”
没有任何剧烈的能量波动,也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声响。
一枚约莫只有乒乓球大小的光球,静静地从他的掌心悬浮而起。
那光球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乳白色,纯粹,明亮,不含一丝一毫的杂质。它在那悬浮着,就像是凝固了一整个清晨的露水,又像是从童话故事里抠出来的一块水晶。
然而。
就在这光球出现的瞬间。
陈千语和赵铁山的瞳孔骤然收缩,神情在一刹那间陷入了一种极度诡异的恍惚。
在他们的视野里,世界……融化了。
原本坚硬冰冷的水泥墙壁,突然泛起了七彩的霓虹光晕,变得像是刚刚出炉的一样柔软蓬松;头顶的天花板开始像水波一样荡漾,立柜和桌椅扭曲拉长,仿佛在跳着一支慵懒的华尔兹。
空气中弥漫起了一股甜腻的香气。
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抗拒的疲惫感如潮水般袭来。
眼皮变得有千斤重,意识开始下沉。
仿佛只要闭上眼,就能坠入一个永远没有痛苦、没有烦恼、只有无尽安宁的甜美梦乡。
“唔……”
陈千语的眼神迷离了一瞬,甚至下意识地打了个哈欠。
但下一秒,少女晃了晃脑袋,眼中的迷离瞬间消散。
她死死盯着启明手中那团看似无害的光球,声音都有些变调了:
“这……这是纯粹的神性?!”
“这种感觉……权能是梦境……果然是那条老狗!”
陈千语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抵抗着那股想要让人沉睡的规则之力,脸上的表情复杂至极:
“你……你居然把它提纯了?”
“这已经是剥离了所有意识、所有污染之后,最本源的规则结晶了。它真的……已经彻底灰飞烟灭了。”
如果福柏托耳还有一丝意识残留,这团光球绝不会如此纯净。
它现在就像是一块电池,一块没有正负极、没有自我意志,只剩下纯粹能量的电池。
这意味着,那位名为梦神的存在,已经在概念层面上被完全抹杀,只留下了这具名为神性的遗骸。
另一边。
赵铁山也终于从那种诡异的幻觉中挣脱了出来。
他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看着那团光球的眼神充满了忌惮。
作为身经百战的老兵,他比谁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如果源头在这里。
那么那个小姑娘的脑子里,自然就不可能再藏着什么东西了。因为没有任何分身或者碎片,能在本体被这般彻底炼化之后还能独立存活。
赵铁山沉默地看了看那团光球,又抬起头,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依然一脸风轻云淡的年轻人。
良久。
他收回了迈向次卧的脚,紧绷的身体也缓缓放松下来。
“……我知道了。”
赵铁山点了点头,语气虽然依旧生硬,但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终究是散去了:
“既然神性源头已经被剥离,那确实没有再进行精神探针的必要。”
他转过身,对着耳麦低声下达了几条指令,示意楼下的医疗组上来接人,然后侧过身子,给门口让出了一条路,算是在这场对峙中做出了妥协。
随着赵铁山那一声令下,早已候在楼下的医疗后勤组迅速接管了现场。
几名穿着全套白色防护服的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冲上了六楼,动作熟练又轻柔地将林小满转移到了担架上,给她接上了便携式的生命监测仪。
确认现场已无其他威胁后,赵铁山也没有多做停留。
这位雷厉风行的现场指挥官深深地看了一眼启明,似乎是想把这个年轻人的脸刻进脑子里,随后便带着那一队干员,如同退潮的黑色潮水般迅速撤离,去处理楼下的封锁和善后事宜了。
602 室重新恢复了安静。
“走吧,没什么好看的了。”
陈千语看着林小满被抬走,有些无聊地伸了个懒腰,那一头柔顺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在空中划过一道优雅的弧线。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那条阴暗逼仄的楼梯往下走。
走出单元楼的那一刻,清冷的夜风迎面吹来,夹杂着远处警戒线外嘈杂的人声和警笛声,让人有一种重回人间的恍惚感。
“行了。”
陈千语停下脚步,转过身,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那个总是挂在嘴边的棒棒糖棍随着她说话一翘一翘的:
“本小姐的任务算是完成了,虽然只是过来打了个酱油,但也得回去写那该死的任务报告了。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有缘再会啦。”
说完,她潇洒地挥了挥手,转身就准备朝着出口的方向走去。
“等一下。”
启明突然开口叫住了她。
陈千语脚步一顿,回过头,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还有事?要是想请我吃饭的话,本小姐现在的档期可是排得很满的哦。”
启明没理会她的调侃,他双手插兜,站在路灯昏黄的光晕里,眉头微微皱着,问出了那个困扰了他好一会儿的问题:
“虽然你刚刚提到那个……福柏托耳,是希腊神话里的梦神。但在众神谱系里,它毕竟只是个次级神,甚至可以说是个冷门角色,并不是像宙斯、雅典娜那样大众耳熟能详的神明。”
启明看着陈千语,眼神认真:
“为什么刚才你的反应……会认为我必须知道它?甚至觉得不知道这名字是一件很没常识的事情?”
这就是他觉得违和的地方。
如果是孙悟空、二郎神,或者是上帝、撒旦,不知道确实是没文化。但一个专门管噩梦的福柏托耳?这哪怕是专门研究神话的学生,如果不查资料也未必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吧?
听到这个问题,陈千语愣住了。
她那双好看的大眼睛眨巴了两下,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她歪着头,仔仔细细地盯着启明的脸,试图从他的表情里找出一丝“我在逗你玩”的迹象。
然而没有。
启明的眼神清澈且真诚,充满了求知欲,完全不像是装的。
沉默了足足五六秒。
“哈?”
陈千语发出了一个充满了荒谬感的单音节词。
她转过身,正对着启明,脸上的表情逐渐从疑惑变成了震惊,最后定格在一种“你仿佛在特意逗我笑”的古怪神情上。
“你……认真的?”
少女指着自己的鼻子,语气夸张:“你真的不知道?”
“知道什么?”启明更困惑了。
陈千语深吸了一口气,像是看外星人一样,上上下下、反反复复地把启明打量了半晌,
“天哪……”
她有些抓狂地挠了挠自己那整齐的刘海,语气里充满了不可思议:
“你连《侵蚀目录》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到 L5 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