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我不饿……我不吃……”
肉山的顶端，林小满拼命摇晃着那颗还属于人类的脑袋。
泪水混着灰尘，在她惨白的脸上冲刷出两道蜿蜒的沟壑。
而在她脖颈下方，那张不仅没有丝毫痛苦，反而显得慈眉善目的母亲面孔，正努力地蠕动着肌肉，从那堆烂肉中挤出一条类似手臂的触肢，末端卷着一团不知是血肉还是内脏的模糊团块，执着地往林小满嘴边送去。
“小满，听话。”
那张人脸的嘴唇一张一合，发出的声音温和得令人毛骨悚然：
“正在长身体呢，多吃点……多吃点才能长高……”
“妈！不要！求求你了……”林小满崩溃地尖叫着，她不敢看母亲的脸，只能将充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门口的启明，“跑啊！你怎么还不跑！它要过来了！”
启明没有跑。
他像是没有听到那些撕心裂肺的哭喊，也没有看到那座足以让任何正常人理智崩坏的血肉磨盘。
他只是一步一步地走进房间，那双深渊般的眸子如同两把寒刀，死死地钉在沙发那条正慵懒趴着的大金毛身上。
“为什么？”
他的声音很轻，语气却很沉，在这充斥着哭嚎与呻吟的房间里，清晰得如同冰面裂开的脆响。
金毛没有第一时间理会他。
它先是慢条斯理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前爪上的毛发，然后才懒洋洋地抬起眼皮，那双不含丝毫杂质的淡金色瞳孔里，倒映着启明那渺小的身影。
它没有张嘴。
但一个宏大、威严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启明的脑海深处炸响。
（为什么？）
那声音带着一丝觉得荒谬的好笑。
（羊群在被剪去羊毛时，会问牧羊人为什么吗？）
（猪猡在被端上餐桌时，会问食客为什么吗？）
随着这声音的落下，一股无法言喻的恐怖威压骤然降临。
没有风，没有气浪。
但启明的身体却像是瞬间失去了重力的束缚，双脚离地，整个人就这样僵硬地悬浮在了半空之中。无形的力量如同无数根看不见的钢针，瞬间刺穿了他全身的每一块肌肉、每一根骨骼，将他死死地钉在了虚空里。
（凡人供养神明，血肉滋养灵魂。）
大金毛缓缓站起身，优雅地在沙发上踱了两步，那根连接着它的半透明血管随着动作微微晃动，里面暗红色的能量正加速流动。
（这难道不是……一种荣耀吗？）
启明想要开口，却发现自己连动一动舌头都做不到。
紧接着，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那种被窥视的感觉不再局限于体表，而是瞬间深入到了灵魂的深处。
那条狗，正在“拆解”他。
就像是一个好奇的孩子拆开了一个复杂的玩具，它粗暴地撕开了启明的精神防线，将他的记忆、情感、甚至潜意识里的本能，一片一片地剥离出来，摊开在空气中细细端详。
这种感觉比肉体上的凌迟还要痛苦万倍。
那是自我的边界被强行抹除的绝望。
（人类，你的精神结构……很有意思。）
（明明弱小得像只虫子，但这灵魂的韧性却简直是个怪物……无论如何撕扯都在试图愈合，甚至……还在试图反向吞噬我的探针？）
随着它的心念转动。
启明口袋里的那枚银色打火机，不受控制地飞了出来，悬浮在他面前。
“啵——”
紧接着，一声轻响。
它在空中自行解体，化作了一团躁动不安的光球。
与此同时，一抹银白色的光辉也被强行从启明的眉心扯了出来。
那光辉逐渐凝聚成一只缩小版的小狼，那是小雪。
两团光球，如同卫星般围绕着无法动弹的启明缓缓旋转。
大金毛眼中的淡漠终于褪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名为贪婪的兴致盎然。
（这是……权柄的味道？）
它凑近了一些，那湿润的鼻尖几乎要触碰到启明的脸。
（还有同类的气息……虽然很稚嫩，但这确实是纯正的神性。）
（有意思，真有意思。没想到在这个贫瘠的餐桌上，还能遇到这种意外的甜点。）
它加大了精神力的输出。
那股无形的力量开始更加深入地钻进启明的灵魂核心，试图解析这两股力量的本源，试图将这个名为启明的存在，彻彻底底地变成一份透明的数据。
启明的意识开始模糊。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扒光了皮的青蛙，每一根神经都被挑出来放在显微镜下。
哪怕是不死的重生，也无法阻挡这种层面的解析，因为这本身并不是死亡，而是更高维度的“理解”与“同化”。
然而。
就在那股探针即将触碰到他灵魂最深处的那一点核时。
“叮。”
像是钻头碰到了金刚石。
那势如破竹的解析，卡住了。
大金毛微微皱了皱眉，那种遭遇阻力的感觉让它很不爽。
就在这时。
悬浮在半空、原本应该已经失去意识的启明，突然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声响。
“咳……”
大金毛动作一顿。
“呵……”
“呵呵……哈哈……”
那笑声一开始很低，像是肺部漏风的风箱，但转瞬间就变得连贯起来，甚至带上了一丝癫狂的颤音。
启明那原本低垂着的脑袋，一点一点地，艰难地抬了起来。
他的七窍都在流血，脸上的肌肉因为对抗那庞大的威压而剧烈抽搐，但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里，此刻正燃烧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狂热。
他死死地盯着眼前这只高高在上的“神明”，嘴角一点点地裂开，露出了满是鲜血的牙齿。
（你在笑什么？）
大金毛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悦。
“我在笑……我想通了一件事。”
启明的声音嘶哑破碎，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艰难地控制着自己那被禁锢的手指，一寸一寸地，试图握成拳头。
“我原来……一直搞不懂，我身上的力量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该怎么用……”
在刚才被彻底解析的过程中，他仿佛是个旁观者，第一次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灵魂内部的构造。
那些曾经晦涩难懂的能量流动，那些凭借本能触发的开关，此刻在那条狗的“解剖”下，就像是摊开在面前的施工蓝图，清晰得一览无遗。
“是你告诉我，原来这根线应该连这里……”
“原来那个阀门，是在那里……”
启明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一种肆无忌惮的狂笑。
“你现在这样搞，我不就全知道了吗？”
轰——！
似乎是为了回应他的话语，那两团悬浮在空中的光球，突然剧烈地膨胀了一圈。
大金毛眼神一凝，本能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愚蠢。）
它冷哼一声，精神力瞬间爆发，想要直接碾碎这个不知死活的人类意识。
但这一次。
那股浩瀚如海的精神力，就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之墙。
“所以，为了感谢你的教导……”
启明猛地抬起头，那一瞬间，他眼中原本的黑色瞳孔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两团带着幽蓝色光芒的银霜。
他那只颤抖的手，终于彻底握紧成拳。
然后，对着那条高高在上的狗，狠狠地挥了出去。
“去你妈的神明——”
轰然间，黑暗降临。
不是夜色的黑，而是能够吞噬一切光线、一切物质、一切规则的绝对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