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启明终于能把自己扔进沙发里。
他望着漆黑的天花板，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花了一整晚的时间，他勉强教会了女孩几件“人生大事”：
不穿衣服是绝对不行的；
出租屋的大门是绝对不能出去的；
以及，垃圾桶里的东西，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偷偷去吃的。
而最让他心力交瘁的，是洗澡。
他自己这边如何天人交战、疯狂做心理建设的过程暂且不提。
女孩那边，或许是大部分野生动物对流动水源本能的恐惧，当他把女孩带进卫生间，水流刚刚触及她四肢时，她就害怕得浑身绷紧，微微发抖，用那双纯真到让他几乎产生负罪感的眼睛，无声地控诉着他。
这，都还算能忍受。
当水流不可避免地要冲刷她头顶的时候——毕竟吃饭时，她那头长发也未能幸免地沾了不少油污——女孩一下子激动起来，挣扎中，甚至应激地一口咬在了他的手指上。
尖锐的疼痛传来，启明“嘶”地倒抽一口冷气。
几乎是同时，女孩就松开了口。
她看着启明手指上清晰的齿痕和渗出的血珠，整个人僵住了，刚才的激动瞬间被巨大的惊慌和后悔取代。
一个带着哭腔、颤抖不已的意念钻进启明的脑海：
（呜呜......痛吗？我......不好......）
那声音里的无措和自我厌弃，让启明心里那点火气瞬间熄灭了。
“没事，”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柔和，用没受伤的手轻轻拍了拍她湿漉漉的头顶，“不怕，洗干净就好了，很快就结束。”
一番折腾，总算把她从头到脚洗净擦干，换上了干净的睡衣。
接下来是吹头发。
说真的，他从来没想过，女孩子的头发有这么难吹干。
他自己吹头发，拿着吹风机随便耙几下，三五分钟就搞定。
可轮到女孩这一头浓密的长发，他举着吹风机呼呼地吹了十几分钟，感觉发根深处依然摸上去一片湿凉。
无奈，只得继续，直到手里的吹风机都开始发烫了，才勉强罢休。
好在吹风的过程，女孩不再有过激反应。
相反，她似乎非常喜欢那种暖风拂过身体和发丝的感觉，眯着眼睛，脸上洋溢着全然的满足与幸福，甚至在他脑海里发出好几声舒服的“啊呜～”声。
一切忙完，他将卧室稍作整理，示意女孩今晚睡在那里，自己则另抱了一床被子回到了客厅沙发。
他的身体深深陷进沙发垫里，疲惫如潮水般涌来。
周围很安静，隐隐约约间，他似乎又嗅到了一丝清浅的香味。
是她留在沙发上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
现在看来暂时是搬不了家了。
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变回狼，或者说……狼女孩？
新公司也不知道有几个同事，好不好相处，工作又是什么？
还有，异能要怎么训练……
唔……小雪……是个好名字……
无数念头纷纷杂杂，在启明的脑海里盘旋、交织，他的意识很快就在黑暗中逐渐迷离，最后彻底断线，沉入了无梦的睡眠之中。
......
......
......
很挤，挤得难受。
沙发的空间有这么小吗？
启明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地想着。
他感觉自己已经完全被挤到了边缘，半个身子都悬空了，再往外一寸就会摔下去。
他下意识地往里缩了缩，试图夺回一点地盘。
手肘却在移动中，触碰到了什么……温热、柔软，带着规律起伏的东西。
那好像……是个人？！
这个认知像一道电流窜过大脑，让他混沌的意识瞬间清醒了大半。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微弱的光线中，由小狼变化而来、被他起名为小雪的女孩，正安安稳稳地睡在他的怀里。
她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灰色的发丝蹭在他的下巴上，脸颊贴着他的胸口，睡颜安稳，满是全然的依赖和信任。
下一秒。
“咚！啊！”
一声闷响，伴随着一声短促的惊呼，一个人影手忙脚乱地从沙发上翻滚下来，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板上。
巨大的动静惊动了沙发上的女孩。
小雪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带着刚被吵醒的茫然，支起身子，望向声音的来源。
启明“蹭”地一下从地上弹起来，也顾不上摔疼的地方，满脸都是惊慌失措，手指颤抖地指着沙发上的女孩，又猛地指向卧室的方向，语无伦次：
“你你你……！不是说好了，让你睡那边的吗？！”
小雪被他激烈的反应弄得有些困惑，她眨了眨那双清澈的眼睛，脸上只有被打扰了睡眠的无辜。
（阿明......暖和......）
一个理直气壮的声音，轻轻飘进了启明的脑海。
“阿明”，这是昨晚他指着自己好几遍才教会对方的称呼。
启明被她那理直气壮的“暖和”噎了一下，随即板起脸，正色道：“不行，暖和也不行。以后你必须睡那边。”
他指着卧室的方向，语气里完全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之后又花了小半个小时，连比带划，辅以故作严肃的表情，他才终于让小雪委屈巴巴地、一步三回头地挪回了卧室，算是勉强接受了“只能睡床”的命令。
看着女孩那仿佛被抛弃般、磨磨蹭蹭消失在卧室门口的背影，启明扶着额头，忽然感觉有些恍然。
不对吧……这情景，搞得好像是我占了床，逼你去睡沙发一样……
当然，他也就在心里吐槽一下。
他清楚，小雪在意的根本不是床或沙发——她连这两样东西的概念都分不清。
她在意的，仅仅是不能挨着他，不能汲取那份让她安心的感觉。
讲道理，要还是那只毛茸茸的小狼崽，晚上抱着睡觉，他估计也不会觉得有什么。
但变成一个有着人类少女外形的小雪之后，心里那道坎，就真的无论如何也迈不过去了。
小雪回到了卧室，房门虚掩。
启明看了看表，时间刚过凌晨四点。
经过这么一折腾，他已然睡意全无，便起身来到电脑桌前，按下了开机键。
屏幕的冷光在昏暗的房间里亮起，他移动鼠标，点开了一个保存在桌面显眼位置的文档——
「新世界观察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