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朝童生试简单一些,只考经义和策论,正常是上午三道经义题,下午两道策论题,中午可以小憩,但不出考场。
考官显然也知道使用新纸笔的考生或许用时节省许多,直接把下午的试卷和答题纸一起发了下来。
玉瑾答得很快,策论题的收尾部分他写得尤为顺畅。
不到午时,他便已全部答完。
他将试卷仔细核对一遍,确认无误后起身交卷。
考场内,他是第一个交卷的人。
监考官接过他的试卷时,目光在那不同于宣纸的硬纸上停留片刻,又瞥见卷面字迹虽小,但十分工整几无涂改,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走出考场时,苏奕晴正站在街角的老槐树下等他,见他面带从容,便知考得不错,只是笑了笑,没多问考题,只递过温热的莲子羹:“先暖暖身子,剩下的交给天意。”
七日后放榜。
放榜这日,玉瑾没去贡院等着看榜,只一心在屋里画着《西游记》。
贡院外的红榜墙前早已围得水泄不通,玉山书院的学子们簇拥着徐潭挤在最前排,个个脸上都带着志在必得的神色。
徐潭身着宝蓝色锦袍,腰间系着银纹玉带,十岁的孩童已颇具武将之家的英气,只是眉宇间的傲气比往日更甚几分。
“徐兄先前书院大考便是榜首,此番童生试定然也是头名,这红榜的魁首位置,定是徐兄的名字了!”一名青衣学子凑上前,语气里满是谄媚,手中还不忘捧着刚买的桂花糕递过去。
另一名学子立刻附和:“那是自然!徐兄的书法铁画银钩,平日的经义作答更是引经据典,就连夫子都赞不绝口。反观那个玉瑾,上次书院大考才中游水平,仗着个新奇玩意儿赢了写字比赛,真以为能在童生试上翻出天去?”
这话恰好戳中徐潭的心事,那日铅笔写字的场景至今仍是他的心头刺。
他冷哼一声,将桂花糕丢给身后随从,目光扫过人群,带着几分不屑:“不过是些旁门左道的伎俩,应试当凭真才实学,岂能靠奇技淫巧取胜?那玉瑾今日怕是连敢来看榜的胆子都没有,多半是知道自己考砸了,躲在家里不敢出来。”
周围的拥趸们顿时哄笑起来,七嘴八舌地跟着嘲讽。
“说的是!什么神童,不过是浪得虚名罢了!”
“我看他那日就是故意用速写字谜糊弄人,真到了考场上,还不是原形毕露?”
“是啊!听闻考试那日他是第一个交卷的,怕不是答不出来,早早交了白卷回家撒娇去吧?”
“哈哈哈哈!徐兄放心,这榜首之位,非你莫属!”
“就算他真的算学厉害又如何?这童生试又不考算学!”
“正是正是!上回他大考不过排名中游,还是靠他的算学成绩撑起来的。依我看,徐兄你根本不必把他放在眼里的!”
徐潭微微扬起下巴,眼神紧盯着红榜墙的顶端位置,仿佛那“第一名”的字样已经提前印在了上面。
旁边还有许多考生,大部分都是十四五岁以上的,看着这一群八至十五岁年纪不等的少年围着一个十岁孩童口称“徐兄”,都目露不屑。
有人冷哧道,“呵,玉山书院么?不过是一群依靠权势的勋贵子弟罢了,就凭他们也想得榜首?”
“就是就是,把我们这些拜在张太傅门下的人置于何处?”
“呵!还有我们呢,我们的金夫子还曾是状元出身呢!”
“玉山书院,在京城各私塾书院中不过排名中等,也敢肖想什么榜首?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自信?”
玉山书院的人闻言不由得朝后让开几分。
确实如此,他们都是勋贵世家出身,读书自然不必十分刻苦,哪里考得过那些有真才实学的?
负责贴榜的吏员踩着梯子上来,手中的红纸卷展开时,人群瞬间安静下来,连呼吸都变得轻了几分。
吏员的毛笔蘸足了浆糊,从右往右开始贴。
右边自然是最低名次。
开始有人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啊啊!我中了!”
“我怎么名次这么低?”
“幸好幸好,这最末十名没有我的……”
寻常童生试的县试只收三十人,但京城辖区较多,东西县试各录前五十名,分六张榜张贴,前三甲独占最后一张。
众人的议论声随着第二张、第三张、第四张的张贴愈发热烈。
当徐潭看到自己的名字一直未出现在前五张时,心头砰砰直跳。
张榜的官兵取出最后一张,按惯例要先宣布一下前三甲再张贴。
那官兵清了清嗓子,提着嗓门儿喊道:“本次东城童生试,第三名季元——李修远!”
人群中立刻响起一阵小小的欢呼,一个身着灰布长衫的少年激动地攥紧了拳头。“啊啊!李兄,你得了季元!张太傅必会夸你!”
“是诸位师兄弟承让了……”
徐潭身边的青衣学子连忙凑趣:“徐兄你看,三甲都开始宣了,定是要把榜首留到最后压轴,这阵仗,除了您还有谁配得上!”
徐潭嘴角不自觉地勾起,双手背在身后,腰杆挺得更直了。
“第二名亚元——王承业!”官兵的声音再次响起,又一名学子喜极而泣。
“刘兄,我得了亚元!金夫子想必能安心了!”
“祝贺王兄!”
徐潭的随从已经提前往前挤了挤,准备等宣布完榜首就第一时间替自家小公子接住众人道贺。
徐潭微微偏头,用眼角的余光扫过周围投来的目光,只觉那目光里满是艳羡,他甚至已经想好了要如何故作谦逊地回应“不过是侥幸”。
“最后,宣布本次童生试榜首!”官兵故意顿了顿,指尖捻着红纸的一角,目光扫过沸腾的人群。
徐潭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周身的玉山书院学子也都屏住了呼吸,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等着那声“徐潭”响起。
“本次东城童生试榜首——言玉瑾!”
三个字清晰地回荡在贡院门前,如同平地惊雷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