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令的脚步在通道尽头停了下来。
前方岩壁豁然洞开,一座巨大的石室嵌在山腹深处。正中摆着一口黑石棺,表面刻满细密星纹,几乎看不清全貌。荧光壁画的光流顺着通道蔓延进来,在棺盖上缓缓爬行,像在辨认什么。
他没往前走,而是低头看了眼残玉。
那块青灰的碎片还贴在胸口,温度没完全散。刚才走过毒箭陷阱时,梦境闪回的画面还在脑子里转——麻衣人跪在石棺前,双手按动星位,星图随之流转。动作很慢,每一指都像在计算。
他闭眼,凝神。
残玉一热,画面又来了:星宿从“角”开始亮起,沿着东方苍龙七宿的顺序,一圈圈点亮。不是平面排列,而是立体嵌套,如同天穹倒扣。
睁眼时,他已知道问题在哪。
这星图缺了连线。
肉眼只能看到散落的刻点,看不出轨迹。他从背包里取出鹿皮盾,将盾面阴阳鱼纹对准棺盖。荧光一触盾面,立刻折射出一道微光弧线,连起两个星点。
果然。
他慢慢移动盾面,光弧接连浮现。角、亢、氐、房、心、尾、箕——东方七宿的轮廓清晰起来。其余二十一个星宿也按四象分布,暗合周天运行。
“是苍龙巡天图。”赵晓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走近几步,目光落在“心宿”位置。那里一颗铜钉微微偏移,离原位不过半格,若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有人动过。”她说。
罗令没答话,蹲下身,从水壶倒出一点井水,滴在铜钉缝隙。水汽遇热蒸腾,锈层微微胀起。他用指甲轻轻一推,铜钉纹丝不动。
“锈死了。”王二狗凑过来,伸手想帮忙,“要不我用钳子?”
“别。”罗令伸手拦住,“这钉子不是用来拧的,是用温度调的。”
他记得梦里麻衣人用的不是工具,而是手掌。掌心贴住铜钉,等它自己松动。
他把残玉贴在掌心,再覆上铜钉。
热气从玉里渗出,顺着皮肤传过去。三息之后,铜钉“咔”地轻响,回正半格。
还差一点。
赵晓曼忽然伸手,将玉镯轻触钉底。
那一瞬,铜钉底部显出一个极小的暗槽,形状与玉镯边缘的纹路完全契合。铜钉自动滑入原位,整幅星图骤然亮起,光流如活水般流转一周。
石棺发出低沉的嗡鸣。
棺体底部的石板无声滑开,露出一个圆形井口。热气冲上来,带着一股淡淡的硫磺味。井壁光滑如镜,往下看去,深不见底。
“这就是龙井?”王二狗举灯照下去,光柱打在井壁上反弹回来,“怎么像个锅炉?”
没人回答。
井底忽然传来水声。
不是滴落,也不是涌动,是沸腾的声音。咕嘟咕嘟,像有东西在下面翻滚。紧接着,水面浮出一道螺旋纹路,一圈圈扩散上来,与赵晓曼玉镯上的纹饰一模一样。
李国栋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拄着拐杖,喘得厉害。他盯着那水纹,嘴唇发抖,声音却压得很低:“八百年了……终于等到这一天。”
他一步步走近,跪在井口前,老手抚过井沿刻字:“罗赵双玉,合一启井。血不继,脉不绝。”
“这井,只有你们两个的玉合在一起,才能真正打开。”他抬头看着罗令和赵晓曼,“不是现在,是等时机到了。现在开,只会放出东西,不会得到东西。”
罗令沉默着,手指缓缓抚过残玉边缘。
他知道李国栋没说全。梦里有过类似的画面——井水沸腾,石棺裂开,一群人抬着什么东西沉下去。不是祭祀,是封印。
他没说话,只是迅速将残玉塞进衣领,压在胸口。
赵晓曼会意,抬手摸了摸腕上的玉镯,随即卷起袖子,将镯子藏进衣内。
王二狗察觉不对,把手机镜头转向侧道:“咋了?还有人?”
话音未落,脚步声传来。
不是一个人,是一队人。步伐整齐,踩在石面上发出闷响。领头那人穿着战术背心,脸上有道疤,腰间露出半个刺青——一个“崇”字。
五个人,全黑装束,手里握着短管枪。
王二狗立刻把手机举高,镜头对准来人:“各位网友,咱们现场加戏了!刚才那个‘专家’没搞定,直接派军队来了!”
直播画面里弹幕疯狂滚动。
疤脸男没看镜头,目光直勾勾盯着井口。他抬手一挥,三人散开包抄,两人守住入口。他自己往前走了两步,停在离井口五米处。
“东西在你们手里。”他说,“交出来,人没事。”
罗令没动。
赵晓曼站到他身边,手悄悄握住了他的手腕。
疤脸男冷笑:“你们以为这井是谁都能碰的?上面早说了,动井眼的人,三日内必死。你们已经触发第一道锁,再往前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那你来干什么?”王二狗喊,“送死吗?”
“我们不怕。”疤脸男眼神没变,“我们只拿命令。”
罗令终于开口:“赵崇俨在哪?”
“他不需要露面。”疤脸男说,“他只要结果。”
他说完,抬手做了个手势。
身后一人从背包里取出一个金属箱,打开后是一组电子装置,连着几根探针。那人蹲下身,准备往井壁钻孔。
“住手。”罗令往前一步。
“你拦不住。”疤脸男抬枪指向他,“这井二十年前就该开了。你们守的不是秘密,是废铁。”
罗令没再说话。
他低头看了眼胸口的残玉。
温度还在,但比刚才低了一截。梦里的画面又闪了一下——麻衣人站在井边,手里拿着的不是火把,是一块玉。那玉裂成两半,一半在他手中,一半沉在水底。
他忽然明白那缺失的另一半是什么。
他伸手摸向赵晓曼藏在袖中的手腕。
她没躲。
两人手指交错,隔着衣料,轻轻一捏。
疤脸男没注意到这个动作,只盯着手下往井壁安装探头。金属钻头开始转动,发出刺耳的声响。
井水突然停止沸腾。
整个石室安静下来。
连呼吸声都听得到。
然后,井面再次翻滚,水纹比刚才更急,螺旋中心正对着探头位置。水花溅起的一瞬,探头线路爆出火花,装置当场熄火。
疤脸男脸色一变,抬手示意后退。
但已经晚了。
井口边缘的刻字开始发烫,红光从缝隙里透出来。那红光顺着地面蔓延,像血线一样爬向石棺。
石棺盖发出“咔”的一声,移开半寸。
疤脸男猛地举枪,对准罗令:“你做了什么?”
罗令没答。
他盯着那道红光,低声对赵晓曼说:“它认的是活人血脉,不是机器。”
“他们根本不懂怎么开井。”赵晓曼声音很轻,“只会惹祸。”
“那就别碰。”罗令站到井口前,挡住对方视线,“这地方,轮不到外人动手。”
疤脸男咬牙,抬手又要下令。
就在这时,井底传来一声闷响。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下面撞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