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虎站在林边,衣服被树枝刮破,脸上全是汗。他喘着气,对罗令说:“井口那边……有人动过。”
罗令没立刻回应。他把铜匙收进防水袋,塞进工装裤内袋,动作不急不缓。赵晓曼已经打开平板,调出后山地形图,手指在“断龙崖”位置点了两下。王二狗牵着黑子往回走,狗鼻子一直冲着下山方向哼哧。
“不是我们的人?”罗令问。
“不是。”李小虎摇头,“脚印是新的,鞋底纹路没见过,像是城里人穿的那种登山靴。而且……井口盖板被掀开了半边。”
罗令看了眼赵晓曼。她抬眼回望,两人没说话,但意思清楚——不能再拖了。
第二天清晨,井区围起了简易警戒线。县文化馆派来的两位工作人员正在登记工具清单,几个村民站在外围,手里拿着扫帚和水盆,等着帮忙。罗令站在井口旁,手机支架支好,直播界面已经打开。
“今天开始清理殉葬坑。”他说,“六具骸骨位置已确认,全程公开。谁都可以看,谁都可以问。”
弹幕慢慢滚动起来。有人问为什么突然决定直播,罗令没回避:“因为有人想让我们停下。可这地方埋的不是死人,是活的历史。越怕,越要亮出来。”
赵晓曼站在他侧后方,手里拿着记录本和放大镜。她穿了件深灰色夹克,袖口磨得有些发白。风吹过来时,她把头发往后拢了拢,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清理工作从第一具骸骨头部开始。罗令用软毛刷轻轻扫去面部泥土,露出颧骨和鼻梁。赵晓曼同步讲解:“古越族殉葬习俗中,守墓人常以坐姿入葬,面朝主墓方向。这六具遗骸排列成弧形,间距一致,应是经过严格仪式安排。”
刷子往下移,到颈部时,发现一串细小的贝壳串饰,颜色发黄,但结构完整。弹幕有人认出来:“这是越地特有的海贝祭链,汉代以后就没了。”
第二具、第三具清理得顺利。第四具骸骨右手压在身侧,指骨弯曲,像是握着什么东西。罗令放慢动作,一点点拨开泥土。指尖触到硬物时,他停了下手。
镜头自动拉近。
赵晓曼凑上前,用镊子夹起一小块碎片——青灰色,带弧度,像是玉。
“再清一下五指间。”她说。
罗令换小号刷子,从无名指根部开始轻扫。泥土簌簌落下,露出一枚嵌在指骨缝隙中的薄片。只有指甲盖大,边缘打磨极细,表面有极浅的刻痕。
“有图案。”赵晓曼低声说。
罗令用镊子小心夹出,放在白布托盘上。赵晓曼打开便携显微镜,接上平板。画面放大后,星点状纹路浮现,呈环状分布,中间一道斜线贯穿。
弹幕炸了。
“这是星图?”
“像北斗,但多了两个点。”
“这玩意儿能值多少钱?”
赵晓曼没理弹幕。她调出手机里的《越绝书》影印本,翻到“天文志”章节。页面边缘有虫蛀痕迹,关键段落残缺。她用光谱扫描仪对准破损处,慢慢还原字迹。
“找到了。”她声音不高,但清楚。
屏幕上,一行小字浮现:“南斗六司,守墓者六,应星而葬,魂归北斗。”
她把扫描图和玉牌拓片并列放在一起。星位完全重合。连角度偏差都不超过半度。
直播间安静了几秒。
然后弹幕刷屏:“破防了”“原来他们是守夜人”“这才是真正的守护”。
赵晓曼合上平板,抬头看着镜头:“他们不是被献祭的。他们是自愿留下的。每一颗星,对应一个人,对应一段记忆。这不是殉葬,是传承。”
罗令没说话。他把玉牌收进证物袋,贴上标签。第六具骸骨还没清完,但他已经知道,这场直播不能再只是“展示”。
得亮剑。
第五具骸骨清理到胸腔时,发现一枚铜铃,锈得厉害,但形状完整。第六具从头到脚都清过了,只剩右手无名指还裹着泥。罗令用滴管加了点清水,再刷。
泥土散开,又一块玉牌露出来。
和刚才那枚几乎一模一样。
他取下,放到托盘里。两枚并排,星图纹路略有差异,合在一起时,斜线延伸成完整轨迹。
“这是路线。”赵晓曼说,“不是单个标记,是引导图。”
她正要继续分析,弹幕突然卡了一下。
一条新消息浮在最上方。
字是中文,但语气生硬:“这批文物于1860年已被登记为大英博物馆藏品,编号bm-Ac-1860-042。立即停止非法挖掘。”
Id叫“Londonheritage”,Ip显示在英国。
直播间人数瞬间从三万跳到八万。
有人回怼:“放屁!这是中国地下的东西,什么时候成你们的了?”
“让大英博物馆滚出亚洲。”
“拿照片来!有登记记录吗?”
那人立刻发了张模糊的黑白照片。画面是一张老档案,标题写着“越地出土星图玉牌”,下面有编号,和他说的一样。
弹幕开始动摇。
“这……不会真有记录吧?”
“要是真登记了,咱们是不是算盗掘?”
赵晓曼看了一眼照片,冷笑一声:“档案纸张纹理是现代仿古纸,印章边缘太规整,不像十九世纪手工盖印。而且……”她放大图片角落,“‘大英博物馆’这几个字,用的是简体中文。1860年,中国还没简化汉字。”
有人反应过来:“对啊!那时候写的是‘英国博物馆’!”
但质疑声仍在。
罗令把两枚玉牌放进便携式碳十四检测仪。机器是县里昨天送来的,刚充完电。他按下启动键,屏幕开始倒计时:30秒。
他对着镜头说:“你说是你们登记的。我说是我们祖宗埋的。谁说了不算,时间说了算。”
直播间人数继续涨。
二十万、五十万、八十万。
倒计时归零。
屏幕跳出结果:“样本年代:距今2147±35年。”
罗令把报告举到镜头前,一字一句:“大英博物馆,成立于1753年。2147年前的东西,怎么可能是你们1860年登记的?”
弹幕瞬间刷红。
“教科书级打脸!”
“建议全球直播考古,每天挖一铲,专治各种嘴硬。”
“让伦敦那位查查他们库房,有没有活了两千多年的管理员。”
那Id再没说话。几分钟后,退出直播间。
赵晓曼把检测报告存进云端,顺手刷新了后台数据。她忽然皱眉:“等等。”
她点开上传记录,发现三分钟前,有人试图远程访问检测原始文件。Ip地址经过多层跳转,最终定位在东南亚某国。
“不是个人行为。”她说,“是有人在系统层面盯我们。”
罗令看了眼手机信号强度。满格。他把检测仪关机,拔掉SIm卡,塞进防水袋。
“从现在起,所有数据双备份。一份本地存,一份交县馆封存。不再实时上传。”
赵晓曼点头。
王二狗从井口爬上来,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第五具骸骨头顶发现这个,卡在石缝里。”
罗令接过,打开袋子。是一块黑色胶片状物,指甲大小,边缘不规则。
“像是烧过的纸。”他说。
赵晓曼接过,用镊子夹起,在光下看。背面有极淡的墨迹,像是字,但烧焦了大半。
“拿回村再看。”她说,“可能是残页。”
罗令把证物袋收好,最后看了一眼井底。六具骸骨已经全部清理完毕,骨架完整,姿态肃然。他让人盖上防护板,四周加了锁。
“明天开始,查玉牌星图指向的位置。”他说,“还有,查所有近期进出村子的外来车辆。特别是挂着外地牌的越野车。”
他收起工具,手机还连着直播。画面里,井口被盖板遮住,只剩一角警戒线在风里晃。
赵晓曼站在他旁边,忽然说:“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是六个人?”
“六星对应六人。”罗令说。
“可星图上有第七个点。”她指着拓片,“很小,藏在斜线末端,像是后来加的。”
罗令盯着那点看了几秒。
他没说话,但心里清楚——这还没完。
他把检测仪背带上肩,转身往村口走。赵晓曼跟上。王二狗牵着黑子走在最后。
走到半路,黑子突然停下,冲着路边灌木丛低吼。
罗令抬手示意安静。
灌木轻微晃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