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顶层的VIp病房区域,寂静得只剩下中央空调低沉的嗡鸣,以及远处NIcU方向隐约传来的、代表生命迹象的监护仪器规律的滴答声。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与淡淡花香混合的、略显矛盾的气味。
陆沉渊站在NIcU那巨大的、隔绝了外界一切污染的观察玻璃窗前,如同一尊沉默的守望者。他已经换下了那身沾染血腥与尘土的作战服,穿上了一套干净的深色便装,但眉宇间深刻的疲惫与眼底未曾完全消退的红血丝,昭示着他刚刚经历了一场何等惊心动魄的昼夜。
隔着厚重的玻璃,他能看到那个被安置在恒温保育箱里的小小身影。他的儿子,陆曦。那么小,那么脆弱,皮肤薄得仿佛透明,纤细的四肢几乎看不出形状,身上连接着数根维持生命的管线,小小的胸膛随着呼吸轻微起伏,每一次都牵动着陆沉渊全部的心神。
医生的话还在他耳边回响:“……早产八周,肺部发育不完全,需要呼吸辅助……体重过低,体温调节能力差……未来72小时是关键期,必须严防感染和并发症……”
每一个医学术语都像是一把重锤,敲打在他心上。他掌控着庞大的商业帝国,可以一念之间决定无数企业的生死,可以调动难以想象的资源,但在此刻,面对这个提前来到世间、挣扎求存的小生命,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自身的渺小与无力。
一种混杂着深沉爱怜、巨大担忧和沉重责任的情感,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这是他的骨血,是他和晚晴爱情的结晶,是他未来一切奋斗的意义所在。
他缓缓抬起手,隔着一尘不染的冰冷玻璃,极其轻柔地、虚空地描摹着儿子小小的轮廓。指尖在微微颤抖。
“曦儿……”他低声唤着早已取好的名字,声音沙哑得几乎破碎,“爸爸在这里。坚强一点,一定要挺过去……爸爸和妈妈,会守着你……”
也正是在这一刻,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无比的认知,如同破晓的晨光,穿透了他内心深处因复仇和杀戮而积聚的阴霾与沉重。
他所有的拼搏,所有的算计,所有的铁血与冷酷,不正是为了给所爱之人撑起一片安宁的天空吗?傅苍年伏诛,“星耀会”崩塌,“毒蝎”受挫……外部的威胁正在被一一清除。而此刻,躺在保育箱里的儿子,和病房里正在恢复的妻子,就是他需要倾尽所有去守护的、最珍贵的现在与未来。
过去的血债已然了结。从今往后,他的双手,不应再只为沾染仇敌的鲜血而举起,更应为了拥抱和守护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暖而变得柔软。
一种近乎顿悟的平静,缓缓取代了之前的焦躁与无力。眼神中的猩红与暴戾渐渐褪去,沉淀为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坚定的温柔与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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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晚晴的病房就在同一层。
她因为急产和情绪的巨大波动,身体极度虚弱,此刻正昏昏沉沉地睡着,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已经平稳了许多。陆沉渊轻轻推开病房门,放轻脚步走到床边。
他凝视着妻子沉睡的容颜,看到她即使在睡梦中,眉头也微微蹙着,仿佛还沉浸在父亲惨死真相带来的痛苦与悲伤之中。他的心一阵刺痛。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抚平她眉间的褶皱,指尖在即将触碰到她皮肤时又停住,生怕惊扰了她的安眠。最终,他只是轻轻握住了她放在被子外、略显冰凉的手。
“晚晴,”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低哑却无比郑重地承诺,“对不起,让你承受了这么多……父亲的仇,我已经报了。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任何事伤害到你,伤害到我们的孩子。”
“我会用我的余生,守护你们,补偿你们。”
沉睡中的苏晚晴似乎有所感应,指尖微微动了一下,紧蹙的眉头也稍稍舒展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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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外,宋哲和阿杰安静地等候着。他们都看到了陆沉渊身上那微妙而深刻的变化。那个如同出鞘利剑般锋芒毕露、令人不敢直视的老板,此刻周身的气息虽然依旧强大,却多了一种内敛的、如同山岳般沉稳的质感。
宋哲手中拿着平板电脑,上面是关于傅家残余势力清算、“守护者联盟”后续事宜以及集团日常运营的简报。但他没有立刻进去打扰。
阿杰靠着墙壁,虽然伤势未愈,但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确保着此地的绝对安全。他知道,此刻的老板,需要这片刻的宁静,与家人在一起。
过了一会儿,陆沉渊轻轻从病房里走了出来,带上了门。
“老板。”宋哲和阿杰同时低声问候。
陆沉渊的目光扫过他们,最后落在宋哲手中的平板上:“说吧。”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但少了几分以往的冰冷,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人间的温度。
宋哲立刻开始汇报,内容精简扼要:“傅家明面资产清算已完成百分之八十,剩余部分预计一周内彻底结束。‘守护者联盟’成员情绪稳定,对后续利益分配方案基本满意。集团运营正常,‘天罚’行动带来的市场波动已在可控范围内。另外……关于苏承毅先生事件的完整证据链,我们已经整理归档,随时可以移交相关司法部门,或由您亲自处理。”
提到苏承毅,陆沉渊的眼神暗了暗,他沉默片刻,道:“证据暂时封存。等晚晴身体好些,由她来决定如何处理。”
他尊重妻子的意愿,这是她父亲的仇。
“另外,”陆沉渊看向宋哲,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以我的名义,向集团全球所有员工,发放相当于六个月薪资的特殊奖金,共同庆祝……太子爷的诞生。”
宋哲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动容。这不仅仅是一次犒赏,更是一个强烈的信号——帝国的重心,将更多地向“传承”与“守护”倾斜。
“是,老板!”
陆沉渊又看向阿杰:“你的伤,好好养。以后,曦儿的安全,我交给你。”
阿杰猛地挺直身体,牵动了伤口也毫不在意,眼中爆发出无比坚定的光芒:“老板放心!只要我阿杰还有一口气在,绝不让小少爷受到半点伤害!他的安全,就是我的命!”
陆沉渊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他重新将目光投向NIcU的方向。
帝国的权杖依旧紧握在手,但执杖之心的内核,已经悄然改变。从为了复仇与征服而战,转变为为了守护与传承而存。
杀戮的篇章已经翻过,守护的誓言,在此刻,于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医院走廊里,于新生儿的微弱呼吸声中,悄然立下。
(第241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