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被殿门推开的风卷散半分,我踩着金阶上的霜花拾级而上,袖中三物随着步幅轻撞。
春桃昨夜攥着我手腕时,指尖冷得像浸在冰窖里,她喉间发着烧,却还在笑:姑娘别为我冒险......我替她掖被角时,触到她后颈指甲抓出的血痕——那是毒发时无意识挠的。
御医院温氏说,九转还魂膏里的雪蟾涎能解她体内的慢性蛊毒,可那药在皇后的药库里锁了三年。
殿内龙涎香混着冷铁味,我跪下行礼时,眼角余光扫过崔氏。
她立在皇后身侧,赤金簪子映着烛火,簪头那只衔珠凤凰的眼睛,正是用惠妃旧年进贡的南海红珊瑚雕的。沈氏女。皇帝的声音像敲在青铜鼎上,你私闯旧档房、擅启音匣、纠集宫人,该当何罪?
我叩首时,额头触到冰冷的金砖。臣女所行,皆为呈证。尾音在殿内回荡,若有虚妄,甘受五刑。
但若陛下容臣女陈完三证再定罪责,或可见天理不灭。
刑部尚书的朝笏地敲在案上:放肆!
刘大人。顾昭珩的声音从柱影里漫出来,带着三分倦意,她若真要构陷,何必等到今日?他站在离我三步远的地方,玄色蟒袍被烛火染得泛红,眼尾那点朱砂痣像滴凝固的血。
我抬头看他时,他正在揉眉心——这是他从前批军报熬太晚才会有的动作。
呈第一证。我取出染着墨香的纸卷,尚仪局去年中秋赐下的凝香露残液,经刑部验毒官确认,含断肠草与迷心散。纸卷展开时,殿内有抽气声——验毒官的朱笔批注还在渗着红,足以致人昏聩癫狂七个字力透纸背。
崔氏的指甲掐进掌心:荒谬!
宫中脂粉皆经御药房备案,岂容你随意污蔑?她鬓角的赤金簪晃了晃,我突然想起惠妃的妆匣里也有支同款,是她二十岁生辰时,皇帝亲手赐的。
后来那支簪子跟着惠妃的棺木进了乱葬岗,再没见着。
崔掌事别急。我从袖中摸出第二卷,这是从西苑火场抢出的魇镇案原始供词拓本。拓本展开时,墨迹里还沾着焦灰,六名老吏联署确认,这是删改前的原稿。
太常寺少卿接过拓本时,指尖在发抖。
他翻到最后一页,突然地跪了:陛下!
这......这供词里写着崔尚仪命人在惠妃香粉中添蛊,与当年存档的宫娥私怨大相径庭!
殿内炸开一片议论。
我看见皇后的指尖扣住椅柄,指节泛白;崔氏的喉结动了动,赤金簪上的凤凰眼睛,正对着我腕间淡去的符印。
第三证。我摸出那支玉簪。
血契在掌心跳动,像有人拿细针一下下戳着旧疤。此为心器所化,非妖非幻。我举着玉簪,臣女愿当场激发契印,若为虚妄,任凭处置;若为真实,请陛下命太常寺查验其灵异。
皇帝盯着玉簪看了半响,终于点头。
太常寺少卿捧着银盘过来时,我看见他官服下摆沾着未干的墨迹——昨夜他在尚食局熬了半宿比对笔迹,我让阿砚给他送过姜茶。
檀香燃到第三柱时,少卿引着灵光罩住玉簪。
玉簪突然发出蜂鸣,空中浮起两圈赤印,纹路歪歪扭扭,像婴儿的抓痕,又像女子的泪痕。
少卿跪在地上,额头抵着金砖:陛下!
此契通人心绪,与《天机录》里的心音符......极为相似!
崔氏突然扑过来,赤金簪尖几乎戳到我面门:妖术惑众!
她勾结邪道,妄图动摇国本!她的鬓发散了一缕,我看见她耳后有块青斑——和春桃后颈的血痕,是同一种蛊毒的征兆。
你说得对。我攥住玉簪,血珠顺着指缝渗出来,这不是寻常手段。
但它回应的,从来不是咒语。系统在识海里震动,像春汛时破冰的河,是你们捂了三年的、惠妃咽气前的哭嚎,是冯伯伦被灭口时的惨叫,是那些被塞进乱葬岗的、连名字都没留下的宫人......
崔氏的手在抖,赤金簪掉在地上。
皇后突然开口:够了。她的声音像浸在寒潭里,沈氏女,你说的这些,不过是事后伪造的证物。
我望着她凤冠上的东珠,突然笑了。
春桃还在相府躺着,指尖该更青了吧?
但我知道,真正的反击,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