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雪丫鬟的话像根细针,扎得我后颈发紧。
我捏着茶盏的手顿了顿,茶沫子溅在素色裙角上,晕开团暗黄的渍。
去把小翠叫来。我对春桃道,指节抵着案几上的账册——那上面记着佛堂每月领的香烛数目,苏晚晚这三日连门都不开,偏佛堂的香烧得比年节还凶。
春桃应了声,转身时裙裾带起一阵风,吹得烛芯噼啪响。
我望着烛火里晃动的影子,想起昨夜柳嬷嬷送来的消息:苏晚晚让厨房送了七盏素斋,全是王氏从前最爱的荠菜羹、藕粉圆子。
原主记忆里,王氏最恨别人提她早夭的女儿,可苏晚晚偏要在这节骨眼上......
小姐。小翠的声音打断我的思绪。
她缩着脖子站在门口,发顶还沾着点草屑,显然是刚从柴房那边过来。
我招手让她近前,看她冻得通红的鼻尖:怕么?
不怕。她吸了吸鼻子,手指绞着袖口,前日您让我去佛堂帮李婆子清香灰,我瞧着那苏姑娘烧的香,味儿冲得人脑壳疼。她从怀里摸出个小布包,这是李婆子说的,苏姑娘近半月领的香,比从前多了三倍。
我展开布包,几截残香落出来,深褐色的香体上沾着星点金粉——这不是普通的佛香,是用沉水香混了朱砂磨的,烧起来能盖过其他气味。好个苏晚晚。我捏起一截香,指腹蹭过上面的金粉,她烧的不是香,是要烧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第二日卯时三刻,我带着春桃去了佛堂。
净心师太正跪在蒲团上敲木鱼,见我进来,眼皮都没抬:沈姑娘又来替令堂祈福?
正是。我垂眸看她身侧的香炉,香灰堆得像座小山,师太,这香灰积多了怕是不好。我转头对春桃使眼色,把我从慈云寺请的新炉换上来。
春桃应着,伸手去搬旧香炉。
我余光瞥见苏晚晚的碧梧院方向有影子晃了晃,故意提高声音:这香炉底灰可要收好了,我娘最信这个,说能替她积阴德。
净心师太的木鱼声顿了顿。
我盯着春桃将旧炉里的灰倒进锦盒,看她手指在盒底轻轻一按——那里早藏了个夹层,原有的香灰被悄悄换了半捧新的。
当夜子时,我在房里翻着《大宁律例》,忽听窗棂地响了三声。
春桃掀开窗,小翠像只猫似的钻进来,怀里抱着个油纸包,浑身沾着香灰味:小姐!
我在焚化间翻了半宿,找着这个!
油纸摊开,半页焦黑的纸片躺在中间。
我凑近些,借着烛火辨认上面的字迹:......吾女归来,棠位当替,大事若成,嫡庶易位——墨迹晕成一团,却字字刺得我心口发疼。
更下面一行小字:母记汝颈间玉佩,见佩如见血亲。
这是......我指尖发颤,原主记忆突然涌上来:那日被推进荷花池前,王氏凑在我耳边说的你本不该活到现在,此刻竟和这残信上的字叠在一起。
系统在识海震动,【察言观色】自动启动。
我闭眼回溯苏晚晚焚香时的模样:她总在烧纸前摸着颈间那枚青玉佩,指腹反复蹭着玉佩底部——原主从前只当那是普通玉佩,此刻却想起相府旧档里记着,王氏早夭的女儿出殡时,戴的正是青玉缠枝王纹佩。
我猛地睁眼,抓过案头的放大镜。
春桃已经递来王氏当年的陪嫁清单,我对着玉佩拓印看了又看——苏晚晚那枚玉佩底部,字暗印虽被磨得浅了,却和清单上的描述分毫不差。
好个王氏,好个苏晚晚。我将残信小心收进檀木匣,藏了十五年的私生女,倒想把我这个嫡女踩进泥里。
春桃往炉里添了块炭,火星噼啪炸响:小姐,要现在去禀老爷么?
不急。我摩挲着匣上的铜扣,她们烧了信,却忘了灰会说话。我抬眼看向窗外,去传句话,说佛堂近日夜里有绿莹莹的鬼火,净心师太说那是冤魂索命。
春桃眼睛一亮:是要引苏晚晚再去佛堂?
正是。我勾了勾唇,她做贼心虚,听见鬼火的话,必然急着去烧新的东西。
果然,第二夜一更天,柳嬷嬷就来报:苏姑娘提着个锦匣往佛堂去了,脸色白得像纸。我让柳嬷嬷装成巡夜的,故意在佛堂外和她打个照面。
姑娘这是?柳嬷嬷拄着拐杖,声音里带着关切,夜里凉,仔细冻着。
苏晚晚攥着锦匣的手紧了紧,眼眶突然红了:柳嬷嬷,您说......凭什么她生来就是嫡女?
我才是该穿凤冠的人!她喉间发颤,我娘说,只要我能......
竹影动了。春桃在我耳边轻声道。
我望着廊下那抹身影,听着暗哨传回的话音——苏晚晚的哭诉被完整录在蜡丸里。
回到房里,我将残信、玉佩拓印、王氏当年的陪嫁清单并成一叠。
系统红光流转,【设计陷阱·回声模式】突然激活,虚空中浮现两条时间线:王氏三年前在相爷面前哭我一生只育一子清泽,与苏晚晚此刻的我是她亲生女儿重叠,破绽像串鞭炮似的噼啪炸开。
灰会说话,时间也会。我将所有证据收进暗格,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
月光透过窗纸,照在案头那半枚断簪上——母亲临终前塞给我的,原是一对,如今只剩半支。
忽然,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春桃掀开门帘,脸色微变:碧梧院的苏嬷嬷去库房取了旧檀木匣,说是苏姑娘要......
要什么?我抬眼。
春桃摇头:没听清,只说那匣子是苏姑娘从老家带来的,锁得严严实实。
我望着窗外渐沉的月亮,指尖轻轻叩着案几。
苏晚晚啊苏晚晚,你藏了十五年的秘密,今夜怕是要全抖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