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云观静室之内,灯火长明,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墨香。
时间在遗迹探索后仿佛凝固了数日,秦望、杨昭临、陆知远三人几乎足不出户,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了对那些自遗迹中带出的兽骨的研究之中。
地面上铺开了数十块大小不一、颜色灰白的兽骨,上面密布着如同天书般的“上古云纹”。
陆知远盘坐在中央,面前摊开着厚厚的笔记和几枚用于记录的空白玉简,他时而拿起一块兽骨凝神感应,时而以指代笔,在空中勾勒着文字的结构,口中念念有词,完全沉浸在那古老知识的海洋里,对外界浑然不觉。
秦望和杨昭临分坐两侧,他们能做的辅助有限,主要是帮陆知远递送兽骨,或者在他有所发现时,帮忙记录、验证一些灵力运转的猜想。
秦望更是抓紧一切机会,观摩学习陆知远的破译思路和方法,这对他的见识是极大的提升。室内的气氛专注而沉闷,唯有玉简记录时的微弱光芒和陆知远偶尔兴奋的低语打破寂静。
然而,这种专注在某个瞬间被毫无征兆地打破了。
并非听到了什么声音,也非感知到了什么灵力波动。
杨昭临率先动作一僵,他霍然抬头,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射向静室紧闭的木门,眉头紧紧锁起。
他什么也没感知到,但一种源自筑基修士灵觉的本能,让他脊背瞬间窜起一股寒意,外面,有什么东西,或者说,有什么“存在”,无声无息地出现了!
“怎么了,杨师兄?”秦望察觉到杨昭临的异样,低声问道。
陆知远也从沉浸中惊醒,疑惑地抬起头。
杨昭临没有回答,只是缓缓站起身,动作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他示意秦望和陆知远跟上,自己则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了静室的门。
穿过小小的院落,来到道观的正堂。此刻已是黄昏,夕阳的余晖透过破旧的窗棂,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就在那光影交织的正堂中央,背对着他们,负手而立着一道身影。
那人身姿挺拔如松,仅仅是一个背影,便给人一种仿佛与周围空间融为一体,又似乎超然其外的奇异感觉。
他身着天衍宗真传弟子独有的服饰,月白色的底料上,以金线银丝绣着周天星辰、日月同辉的繁复道纹。他没有散发任何灵力威压,但整个正堂的空气,却仿佛因他的存在而变得粘稠、凝滞。
杨昭临童孔骤然收缩,他甚至没察觉到此人是什么时候,如何进入这有着简易禁制的道观的!他立刻躬身,用带着无比恭敬甚至一丝紧张的语气道:“弟子杨昭临,不知大师兄法驾亲临,有失远迎,望大师兄恕罪!”
大师兄?楚无忌!
这位的身份整个天衍宗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甚至在整个天启大陆亦是声名远播,有正道年轻一代‘第一人’的美誉。
楚无忌年仅四十岁便结丹,如今寿元六十出头,已然是金丹中期修为。
秦望和陆知远心中剧震,连忙跟着深深躬身行礼,不敢抬头。秦望更是心头一紧,宗门竟然派来了这位地位尊崇、修为已达金丹中期的大师兄!可见对遗迹之事的重视程度。
那身影缓缓转过身来。
面容俊朗,看起来不过二十许岁,眉宇间却带着一种历经沧桑般的平静与深邃,眼神温和,却又仿佛能洞彻人心。
他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扫过,最终落在杨昭临身上,嘴角泛起一丝平和的微笑:“杨师弟不必多礼,还有陆师弟,秦师弟,都起来吧。”
他的声音清朗悦耳,带着一种奇特的安抚人心的力量,却也让三人更加拘谨。
楚无忌随意地走到正堂中的太师椅前,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椅上的灰尘便无声无息地消散无踪。他从容坐下,姿态优雅自然,仿佛他才是此地的主人。
“此地倒也清静。”楚无忌看了看略显破败的堂内陈设,随意点评了一句,然后便切入正题,“你们上报之事,宗门已悉知。我此番前来,一是确认遗迹情况,二是传达宗门决议。”
三人垂手而立,屏息凝神。
楚无忌目光平和地看着他们,语气清晰而肯定:“外门弟子秦望,于镇守期间,能敏锐察觉邪修踪迹,并及时上报,引杨昭临、陆知远二位内门弟子前往探查,最终发现上古遗迹‘黑水禁地’,并带回重要传承载体‘上古云水纹兽骨’百余。此乃大功。鉴于此,秦望此前‘临阵脱逃’之过,就此勾销,青岚城镇守任务提前结束,可即刻返回宗门,恢复外门弟子一切待遇与职责。”
秦望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再次躬身:“谢大师兄!谢宗门恩典!”
楚无忌微微颔首,继续道:“内门弟子杨昭临、陆知远,接报后行动迅速,处置果断,深入险地,带回重要情报与物资,有功于宗门。各奖励贡献点三千,上品灵石百块,以资鼓励。”
杨昭临和陆知远也齐声道:“谢大师兄!”
宣布完嘉奖,楚无忌语气不变,看着三人,仿佛看穿了他们心底最后的一丝不安:“至于那被邪修夺走的‘魔颅’……”
三人心中一紧,头颅垂得更低。
杨昭临硬着头皮,代表三人开口,语气带着请罪之意:“大师兄,此事……皆因我等实力不济,未能阻止那邪修,致使被封印的魔族遗骸流失,酿成隐患,我等……难辞其咎,不敢领受如此厚赏,请大师兄责罚!”
秦望和陆知远也同时道:“请大师兄责罚!”
楚无忌看着他们这副模样,忽然轻轻笑了起来,那笑声中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强大自信,仿佛听到了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
“责罚?”他摇了摇头,语气带着独属于天衍宗首席真传的傲然,“三位师弟过于苛责自己了。上古魔劫,距今已不知多少万年,便是一尊真魔,被封印磨灭至今,其残骸又能剩下几分威能?”
他目光扫过三人,语气平和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尔等需知,我天衍宗能屹立此域,成为正道巨擘,凭的便是足以镇压气运的实力与底蕴。莫说只是一枚死了数万年的魔颅,即便那邪修真有通天手段,救出个尚存一息的魔头……”
楚无忌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近乎睥睨的弧度,声音清晰地传入三人耳中:
“我天衍宗,亦能翻手镇压!”
此言一出,如同春雷乍响,又如同定海神针,瞬间驱散了萦绕在三人心头多日的阴霾与恐惧。那股源自绝对实力的强大自信,让他们不由自主地信服。
“此事宗门高层已有计较,非你等所能左右。你等已尽到职责,不必再为此忧心。”楚无忌最后定调,“收拾一下,准备返回宗门吧。此地后续,由我接手。”
说完,他不再多言,身影在太师椅上缓缓变澹,如同融入夕阳的余晖,就那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三人眼前,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直到楚无忌离去良久,正堂内那凝滞的空气才重新开始流动。三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如释重负与深深的震撼。
大师兄楚无忌,仅仅是一次短暂的现身,几句平静的话语,便已展露出远超他们想象的境界与气度。宗门的态度,更是给他们吃了一颗定心丸。
然而,秦望望着楚无忌消失的地方,心中却隐隐觉得,事情,恐怕远没有大师兄说得那般轻松。否则,又何须他这位首席真传亲自前来坐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