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铁路抵达老虎团的一路顺畅,王庆瑞的赴任之路堪称“流年不利”的典范,坎坷得让他自己都忍不住苦笑。
他乘坐的吉普车刚驶入702团防区所在的崎岖山路不久,天空就毫无征兆地泼下瓢泼大雨。
雨水迅速汇成浑浊的山洪,裹挟着泥土砂石,轰隆一声,直接将前方唯一的盘山公路冲垮了一大段!
巨大的泥石流如同一条狰狞的黄龙,横亘在路中央,阻断了去路。王庆瑞和司机、警卫员三人,不得不跳下车,冒着依旧滂沱的大雨,挥舞着铁锹锄头,在泥浆里奋战了近四个小时,才勉强清理出一条仅容一车通过的狭窄通道。
好不容易重新上路,紧绷的神经还未放松,吉普车右后轮又“砰”地一声巨响——爆胎了!王庆瑞暗骂一声,也顾不上满身泥泞,亲自和司机、警卫员一起,在湿滑泥泞的路边艰难地更换备胎。冰冷的雨水混合着汗水,把他整个人浇得透心凉。
备胎换好,刚开出不到十里地,又遇上了紧急情况。
路边一个简陋的村寨里,几个村民正焦急地抬着一个简易担架,上面躺着一位痛苦呻吟的孕妇。原来是要临盆了,但胎位不正,村寨里的赤脚医生束手无策,急需送往几十里外的镇医院!人命关天,王庆瑞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命令司机将孕妇和一名家属抬上后座,让警卫员挤在副驾,自己则半蹲半坐在后备箱那狭小的空间里,一路颠簸疾驰,以最快的速度将孕妇安全送到了镇医院。看着产妇被推进产房,他才稍稍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块干净地方,又冷又饿,疲惫不堪。
当他最终一身泥泞、满脸倦容地赶到**702团**团部驻地时,天色已经彻底黑透。团部门岗的哨兵差点没认出这位狼狈不堪的军官就是新来的副团长。
团长曾庆国,一个身材魁梧、面容刚毅的老兵,已经在门岗的值班室里抽掉了大半包烟,等得心焦火燎。当他看到被哨兵领进来的、如同刚从泥坑里捞出来的王庆瑞时,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大步迎了上去。
“我的王副团长!你这是……去哪个泥潭里打滚了才过来报到?” 曾庆国的声音洪亮,带着调侃,也透着老战友重逢的亲切。他曾在王庆瑞还是新兵蛋子时就带过他,后来更是看着他和程材等人一步步成长为尖刀。
王庆瑞看到曾庆国竟然亲自在门岗等他,急忙立正敬礼,尽管动作因为疲惫有些僵硬:“团长好!702团副团长王庆瑞,前来报到!”
曾庆国上前,一把揽住王庆瑞湿漉漉、沾满泥点的肩膀,用力拍了拍:“行了行了,少来这套虚礼!跟我还客气?” 他亲热地搂着王庆瑞往团部办公楼走,同时对旁边自己的警卫员王国强努了努嘴:“国强,去,把王副团长的车钥匙拿着,让人把车洗了,仔细检查一下,再给王副团长弄点热乎的饭菜送到我办公室!”
王庆瑞将车钥匙递给王国强,疲惫的脸上也露出了真挚的笑容:“曾哥,我也没想到我还能回到这里啊!刚接到命令那会儿,可把我高兴坏了!” 702团是他军旅生涯真正起步的地方,充满了与程材、铁路等人并肩作战的记忆。
曾庆国哈哈一笑,又用力拍了拍王庆瑞的肩膀:“回来就好!咱们团就缺你这种能打硬仗的!对了,”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关切,“你们班其他兄弟都分哪儿去了?程材那小子呢?肯定是被哪个王牌部队抢走了吧?他那本事,放哪儿都是尖子!”
王庆瑞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前一秒还在为回到老部队而欣喜,下一秒就被这猝不及防的问题击中要害。他沉默了一下,声音低沉下去:“班里其他人……有分到海军的,有空军的,还有在咱们国家其他几个重要边境驻守的。只有铁路跟我分到了一处,他在隔壁的老虎团做副团长……” 他顿了顿,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吐出那几个字:
“班长……班长他……牺牲了。”
“什么?!” 曾庆国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如同被重锤击中!他猛地停下脚步,大手如同铁钳般紧紧抓住王庆瑞的胳膊,力道之大让王庆瑞都感到一阵剧痛。他瞪着铜铃般的眼睛,死死盯着王庆瑞,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愤怒而颤抖变形:
“程材牺牲了?!怎么可能?!他不是跟你们一起到京城授勋了吗?!他那么好的身手!他牺牲在哪儿了?!什么时候的事?!”
王庆瑞被曾庆国抓得生疼,但更痛的是心。他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强忍着哽咽道:“授勋……是在一起的。但是……但是关于我们这些人的分配去向,上面……上面领导层似乎有分歧。我们当时根本不知道具体安排……等我们知道的时候,班长他……已经被分去藏区边境,驻守一个极其偏远艰苦的高海拔哨所了……”
曾庆国眉头狠狠拧成了一个死结,牙关紧咬,腮帮子上的肌肉都在跳动。他没有打断,只是用喷火般的眼神示意王庆瑞继续说下去。
王庆瑞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悲愤和颤抖:“后来……后来在一次边境巡逻任务中,他们遭遇了特大雪崩……班长他……他为了救班里的一个新兵……自己……自己就被埋在了下面……等救援队赶到,已经……已经来不及了……人……连骨灰都没能收回来……” 说到最后,他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顺着满是泥污的脸颊滚落。
“藏区?!雪崩?!骨灰都没收回来?!” 曾庆国眼睛瞬间赤红,布满血丝!他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墙壁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这位铁打的汉子,眼角的泪水再也绷不住,顺着刚毅的脸颊滚滚而下!他嘴唇哆嗦着,声音嘶哑,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悲愤和暴怒:
“哪个王八蛋做的决定?!啊?!把程材那样的人才,那样一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兵王,调到雪山哨所去看大门?!他妈的瞎了眼吗?!不要程材?!把他还给我们702团啊!!”
他像一头受伤的雄狮般咆哮着,“他带着你们十几个毛头小子,在自卫反击战那鬼地方打了七八年!将近十年!枪林弹雨,刀山火海,多少次命悬一线,连根汗毛都没少!结果他妈的去趟京城授勋,人没了?!不行!我得去找师长!我得问问清楚!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还他妈跨军区调人?!这里面一定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