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下午,刑渊站在训练场中央,双手抱胸看着眼前七个天才学员。
他嘴角挂着不怀好意的笑,脚边放着一个金属箱。
“既然你们这么喜欢各打各的,”他踢了踢箱子,“那就按照执判官的方法,来场比赛。”
他对上了七双毫无欲望的眼睛,季寻墨眨眨眼,这话他好像听过。
“第一名可以免一周的值日。”
七双眼睛同时亮了起来。
……
训练场的电子屏亮起排名时,季寻墨盯着那个刺眼的“No.2”看了很久。
“喂,”秦茵用枪杆戳他后背,“你这表情像被我抢了老婆。”
季寻墨无奈的拍开她的枪:“滚蛋。”
电子屏上闪烁的字幕又好像一根针扎进他心里。
「第一名——秦茵
第二名——季寻墨
第三名——闻人镜
第四名——…」
他输在了稳定性上。
闻人镜的飞刃轨迹刁钻,而他引以为傲的速度在连续变向时暴露了短板。
最后一击,他的刀尖偏了半寸,而闻人镜的飞刃擦着他的手腕划过,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
于小伍凑过来,递给他一瓶水,搭上他的右肩安慰他:“老季,闻人镜那家伙本来就是个怪物,她能在钢丝上跳芭蕾呢。”
秦茵走过来搭上他的左肩,随声附和道:“就是说。”
这俩靠着身高把季寻墨当做个拄胳膊的。
“……”
季寻墨没说话,只是拧开瓶盖灌了一口。
水是冰的,顺着喉咙滑下去,像是浇灭了一点躁意。
刑渊背着手走过来,目光在几人身上扫了一圈,最后停在季寻墨脸上:“江执判在藏书阁。”他顿了顿,“训练结束后去找他。”
季寻墨的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水瓶。
他知道吗?
明明昨天才练习的速度,今天就输在相对应的短板上。
他会不会很失望?
季寻墨不再想。
……
藏书阁是基地存在时间最长的建筑之一,跟教育楼同样坐落在中心广场周围,高耸的书架像是一堵堵城墙,移动楼梯蜿蜒而上,像是攀附在知识壁垒上的藤蔓。
藏书阁的穹顶高得让人眩晕。
江墨白坐在移动楼梯的最高处,雪白的制服袖口挽到手肘,露出一截线条分明的小臂。
他抬头,看见江墨白坐在最高处的移动楼梯上,一条腿曲起,另一条腿随意垂着,白色制服在昏暗的光线下像是自带柔光。
他手里捧着一本书,眉头微蹙,银灰色的瞳孔快速扫过文字,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来了?”江墨白头也没抬。
季寻墨“嗯”了一声,站在原地没动。
江墨白突然合上书,起身在书架间穿梭。他的动作很轻,移动楼梯几乎没有发出声响,只有制服下摆随着动作微微扬起。
“不是……这个也不是……”他低声自语,修长的手指掠过书脊,时不时抽出一本,扫两眼又塞回去。
季寻墨正犹豫要不要上去帮忙,江墨白突然抽出一本书,看都没看就往身后一抛——
“!”
季寻墨几乎是本能地冲过去,接住了那本厚重的典籍。还没等他站稳,第二本、第三本……接连飞来!
他手忙脚乱地接住,像玩叠叠乐一样把书一本本垒高。那些书像被磁力牵引般精准落在他叠起的臂弯里,最顶上那本摇摇欲坠时,江墨白终于抱着本深蓝色封面的书转过身。
“看来速度达标了。”江墨白从楼梯上走下来,鞋底踩在金属梯阶上的声响像某种节拍器。
他在最后三级台阶停住,忽然纵身跃下——季寻墨还没反应过来,江墨白已经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那摞书——
“哗啦。”
所有书册倾塌的刹那,江墨白的手突然从残影中穿过。等季寻墨回过神,地上已经整整齐齐码好十本书,而江墨白正用那本深蓝封面的书抵着他胸口。
“发现问题了么?”
季寻墨看着自己空空的手,又看看地上纹丝不动的书堆,突然像只被雨淋透的小狗般垂下脑袋:“...追求速度丢了稳定。”
“嗯。”江墨白将唯一抱着的书递给他,自己则轻松抱起那一摞书,“《动态平衡下的神经反射调控》,今晚看完第三章。”
书页擦过鼻尖时,季寻墨闻到很淡的墨香混着江墨白袖口的冷调气息。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监护人早就知道了。
他抱着书亦步亦趋跟着往外走,忽然听见前面的人问:“晚上吃什么?”
季寻墨盯着他后颈碎发下若隐若现的脖颈轮廓:“...您做的白萝卜汤。”
江墨白在光影交界处回头,夕阳从穹顶玻璃斜切下来,把他半边身子染成琥珀色,另外半边仍浸在冷蓝的阴影里。
“回家。”他说,睫毛在光线下像蝴蝶轻轻振翼。
季寻墨低头掩饰发烫的耳尖,怀里的书突然变得沉甸甸的。
厨房的灯光把江墨白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切白萝卜时,后腰的衬衫布料会随着动作绷紧,显出一截流畅的脊柱线条。季寻墨坐在餐桌边偷看,书页半天没翻动。
“第三章第七节,”江墨白突然说,“看完了?”季寻墨手忙脚乱翻书,发现那页讲的是“高速移动中的重心校准”——正好对应今天被闻人镜晃倒的失误。
热汤碗搁在他面前时,蒸腾的白雾模糊了视线,他听见陶瓷勺碰在碗沿的轻响。
“明天加练平衡训练。”江墨白拉开椅子,“先把汤...”他的话断在季寻墨突然的喷嚏里。
少年尴尬地揉鼻子时,带着体温的黑色披肩已经罩在头上。
江墨白的气息铺天盖地压下来,季寻墨僵着脖子不敢动,任由对方把外套领子竖起来裹住他。
“喝完去洗澡。”江墨白收回手时,指尖无意擦过他耳垂,“你抖什么?”
季寻墨差点把汤勺捏弯:“...冷。”
季寻墨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时,看见江墨白靠在床头上看他那本书,长腿交叠着。
落地灯的光从他身后漫过来,给白色居家服镀了层毛茸茸的边。
“第七节的重点。”江墨白头也不抬,“复述。”
季寻墨站在光影交界处背诵,水珠顺着湿哒哒的发梢滴在地板上。
江墨白忽然合上书,坐直了身子移到床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床垫陷下去的瞬间,季寻墨闻到他身上和自己相同的沐浴露味道——明明是一样的东西,在江墨白这里就多了层冷冽的底色。
“今天的比赛。”江墨白突然伸手拨开他额前湿发,“你输在第三回合的变向。”
季寻墨呼吸一滞。
江墨白的拇指正按在他眉骨上,那里有块训练时撞出的淤青。
“闻人镜的空中变向有0.3秒延迟,”那手指顺着颧骨滑到下颌,“你本该在她第二次翻转时截击。”书页沙沙响着被翻到某一页,江墨白的手覆在他手背上引导着划重点。
季寻墨盯着两人交叠的指尖,上面这双纤细的手既能拧断异变者的脖子,也能把白萝卜切成薄如蝉翼的片。
“听懂了吗?”季寻墨仓促抬头,正撞进江墨白的眼睛里。
执判官的眼睛是没有光的。
他却能从瞳孔中看到带着点光晕的自己。
换句话说,他看我时眼睛是有光的。
他喉结动了动:“...懂了。”
江墨白忽然拍了拍他的脑袋,力道不轻不重:“团队协作不是要你放慢速度。”温热的呼吸拂过耳廓,“是要你学会在正确的时机,把后背交给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