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深秋,庭院里的银杏树洒落一地金黄。晨光初露,镇北侯府却已如同苏醒的巨兽,在一种崭新的秩序下平稳运转。
自那日我以雷霆手段处置了几个刺头后,府中的风气为之一清。原本还有些观望、或是存着几分侥幸心思的人,如今都彻底收了声,敛了性。
走在回廊下,遇到的仆役们无不停下手中的活计,垂首敛目,恭敬地唤一声“夫人”。那声调里,不再有最初的探究与怀疑,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内心的敬畏与顺从。他们的动作更加利落,眼神更加专注,连脚步声都似乎轻了许多,生怕惊扰了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
议事厅内,每日的晨会也变得高效简洁。各处的管事嬷嬷和掌事们会提前将一日的事务梳理清楚,条理分明地向我回禀。需要决断的,我当场给出指示;需要协调的,福伯会立刻安排下去。再无人敢推诿扯皮,也无人敢拿着鸡毛当令箭。
“夫人,这是京郊三个田庄送来的秋收总账,请您过目。”负责田庄事务的掌事双手奉上账册,态度恭谨。账目清晰,数字翔实,连往年被刻意模糊的“损耗”一项,也标注得明明白白。
我接过,略翻了翻,微微颔首:“做得不错。今年收成比往年都好,庄户们辛苦,年底的红封,按旧例多加一成。”
那掌事脸上立刻露出真切的笑容,连连躬身:“谢夫人恩典!庄户们定感念夫人仁德!”
这便是立威之后的好处。规矩严明,赏罚分明,下面的人才知道该如何用力,往何处用心。
午间去婆母苏婉清处请安,她正拿着我前几日送去的、重新厘定后的份例单子在看,见我来了,便笑着拉我坐下:“你这孩子,办事真是利落。如今这府里,井井有条,连我这里的用度都清晰了不少,倒是省了我许多心力。”
我谦逊道:“是母亲从前宽厚,如今媳妇不过是按规矩办事,当不得母亲如此夸赞。”
苏婉清拍拍我的手,眼神欣慰:“规矩立得好,人心才能稳。衍儿将中馈交给你,是对的。”她顿了顿,压低声音道,“前两日,西院那几个老姨奶奶还想在我这儿嘀咕几句,被我直接挡了回去。你做得对,这府里,就不能有太多不同的声音。”
我心中微暖,知道婆母这是在明确地支持我,帮我压制可能存在的杂音。
从苏婉清处出来,路过花园,恰巧看到妹妹萧知晴在亭子里抚琴。她见到我,琴音一顿,笑着招手:“嫂嫂快来!”
我走过去,她拉着我坐下,眉眼弯弯:“我现在可轻松多了,想去哪里,吩咐一声,车马立刻备得妥妥当当。想吃什么,厨房也再不敢拿些次等货色来糊弄。还是嫂嫂厉害!”
我失笑:“瞧你说的,倒像我以前亏待了你似的。”
“那不一样嘛,”萧知晴歪着头,“以前是看在哥哥的面子上,如今嘛,是真心实意服你管。”她这话说得坦诚,也代表了府中许多人的心声。敬畏萧衍的权势,与信服我温知意的能力,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
傍晚,萧衍从衙门回来,我正坐在窗下看各处送来的简报。他走到我身后,双手按上我的肩膀,力道适中地揉捏着。
“忙了一天,累了吧?”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我放松地靠向椅背,享受着他的按摩:“还好,如今诸事顺遂,反倒比刚接手时轻松许多。”
“嗯,”他应了一声,目光扫过书案上分类整齐的文书,“府里如今气象一新,都是你的功劳。”
我回头看他,笑道:“怎么今日一个个都来夸我?倒让我有些不自在了。”
他俯身,下巴轻抵在我发顶,看着窗外逐渐亮起的灯火,以及廊下井然有序、悄无声息穿梭往来的仆役身影,缓缓道:“不是夸,是事实。如今的侯府,才真正称得上是铁板一块。”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掌控者的满意,还有一种……对我毫无保留的信任。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暮色四合,侯府各处灯火次第亮起,如同星辰点缀在这片坚实的土地上。规矩立起来了,人心收拢了,潜在的威胁清除了。这座庞大的府邸,终于如同打磨光滑的磐石,内外一体,再难找到可以撬动的缝隙。
而我和他,是这块铁板最核心的铸造者与守护者。
“是啊,”我轻轻应和,将手覆在他放在我肩头的手上,“铁板一块。”
从此,镇北侯府只有一个声音,一个意志。无论外界风雨如何,内里,固若金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