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亲王倒台,余党被肃清,笼罩在永宁侯府上空的阴霾彻底散去。府中上下,一扫往日压抑,处处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喜庆与轻松。永宁侯萧远加封太子太师,虽为虚衔,却代表着无上的荣宠,每日前来拜访道贺的官员络绎不绝,门庭若市。赵氏更是容光焕发,对沈清辞这个“福星”儿媳愈发疼爱倚重。
然而,身处风暴中心的沈清辞,内心却并未感到多少喜悦,反而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疲惫,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落。
夜深人静时,她常常独自坐在窗前,望着东南方向那轮清冷的月亮,心中思绪万千。京中的明枪暗箭总算告一段落,可千里之外的东南海疆,此刻正经历着怎样的腥风血雨?那个与她命运紧密相连的男人,此刻是否安好?他可知道,京城之中,曾有人为他殚精竭虑,与他遥相呼应,共同应对了一场几乎颠覆侯府的危机?
“小姐,夜深了,该歇息了。”春桃捧着一件披风,轻声走进来,为她披上。她看着小姐日渐清减的侧脸和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忧色,心中了然。世子爷离京已有数月,音讯全通,小姐嘴上不说,心里定是记挂得紧。
“嗯。”沈清辞收回目光,拢了拢披风,随口问道,“东南那边……近日可有消息传来?”
春桃摇摇头:“还是前几日莫先生传来的口信,只说世子爷一切安好,剿匪事宜进展顺利,让府中安心。具体的……就没有了。”
进展顺利……一切安好……沈清辞在心中默念着这几个字。她知道,这定是莫先生为了安抚府中,尤其是赵氏,而说的宽心话。东南局势复杂,倭寇凶残,内鬼难防,萧景珩身处险境,岂能真的“一切安好”?他那样的人,即便身处绝境,恐怕也只会报喜不报忧。
她想起他离京前那深不见底的眼眸,想起他运筹帷幄、步步为营的冷静与狠厉,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敬佩,有依赖,或许……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细微的牵挂。
“春桃,”沈清辞忽然道,“去把那张《东南海疆舆图》拿来。”
“是。”春桃虽不解,还是很快去书房取来了那张巨大的舆图。这是萧景珩离京前,特意留在书房的那一张,上面还有他曾经勾画过的痕迹。
沈清辞将舆图在桌上铺开,就着烛光,仔细地看了起来。她的目光掠过蜿蜒的海岸线,一个个陌生的地名——台州、宁波、温州、福州……最终,停留在了一个被朱笔圈出的小岛上——“鬼哭岛”。
这就是《海国图志》中提及,也是之前情报中提到的,那股与“黑帆”有染的悍匪盘踞之地。萧景珩此刻,是否正在与盘踞在此的敌人周旋?
她伸出纤细的指尖,轻轻拂过那个刺目的红圈,仿佛能感受到那片海域的惊涛骇浪和凛冽杀机。他此刻在做什么?是在营中运筹帷幄?还是在战船上迎击敌寇?亦或是……正在经历着不为人知的危险?
一种无力感悄然涌上心头。京城之事,她尚可凭借机敏和手段周旋一二。可千里之外的刀光剑影,她却只能隔岸观火,徒增牵挂。
“小姐……”春桃看着小姐专注而忧悒的侧影,忍不住低声道,“世子爷吉人天相,又有陛下洪福庇佑,定能平安归来的。”
沈清辞回过神,自失地一笑,收起舆图:“是啊,他定会平安归来。”
她吹熄了烛火,室内陷入一片黑暗。唯有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洒下一地银辉。
她知道,自己不能沉溺于无用的担忧。京中虽暂安,但侯府声望正隆,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暗中盯着。她必须替他守好这个家,稳住后方,让他无后顾之忧。
同时,她也要利用这段相对平静的时间,积蓄力量,提升自己。无论是内宅的管理,还是对外部信息的搜集判断,她都需要更加精进。只有这样,当下次风雨来袭时,她才能更有力地站在他的身边,而不是只能被动地等待和保护。
千里相思,化作了前行的动力。沈清辞闭上眼,将那份担忧与牵挂深深埋入心底。她相信,那个如鹰隼般的男人,绝不会被东南的风浪所吞噬。而她,要在他归来之时,让他看到一个更加强大、更加值得信赖的盟友。
夜色深沉,而新的期盼与决心,已在悄然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