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老地方”茶馆的雕花木窗,在青石板地面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留声机里的《雨打芭蕉》早已停了,只剩下张姨收拾茶具的轻响,和窗外偶尔掠过的鸟鸣。
苏晚的指尖还停留在速写本最后一页,那行被泪水晕染过的字迹仿佛带着温度,烫得她心口发暖。无名指上的钻戒折射出细碎的光,映在陆时衍的眼底,像落了一捧星星。
“所以,”她吸了吸鼻子,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些,“你现在是陆氏集团的掌权人了?”
陆时衍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指腹摩挲着她的指节:“算是。上个月刚完成股权交割,把我妈和堂兄手里的股份都收回来了。”他顿了顿,补充道,“没有用任何不正当手段,都是按市场规则来的。”
苏晚挑眉看他:“怕我觉得你和他们一样?”
“是。”他坦诚地点头,眼底掠过一丝紧张,“我不想让你觉得,我为了赢可以不择手段。”
她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忽然想起大三那年,他为了帮她讨回被画廊侵权的画作,宁愿放弃参加国际设计大赛的机会,也要和对方耗到底。那时他就说:“赚钱的机会有很多,但原则不能丢。”
原来有些东西,他从来没变过。
“那你外婆的房子……”
“确实是上周刚收回来的。”陆时衍解释道,“我外婆去世后,房子被远房亲戚占了十年,一直想收回来重新修缮。这次回来,一是处理公司的事,二是想完成外婆的遗愿。”他看着她,眼神认真,“当然,最重要的是……来找你。”
最后几个字说得很轻,却像羽毛搔在心尖上,酥酥麻麻的。苏晚移开目光,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龙井的回甘在舌尖蔓延开来:“陆氏集团的艺术基金会,也是你安排的?”
陆时衍的耳尖微微泛红:“我知道直接找你,你肯定不会见我。只能想这个办法……”
“幼稚。”苏晚嗔了他一句,嘴角却忍不住上扬,“我画廊虽然不大,但还不需要靠陆总的基金会来撑场面。”
“我知道。”他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吻,“只是想为你做点什么。你上次说想办青年艺术家联展,资金一直没到位,我……”
“我自己能解决。”苏晚抽回手,语气却软了下来,“不过,如果陆氏基金会愿意以正常合作的方式参与,我可以考虑。”
陆时衍眼睛一亮:“真的?”
“看你的表现。”她故意板起脸,心里却像揣了颗糖。其实她早就想通了,与其别扭地拒绝,不如大大方方地接受——他们已经错过了三年,没必要再因为这些无谓的骄傲浪费时间。
张姨端着一碟刚出炉的梅花糕过来,笑眯眯地看着他们:“我就说嘛,有情人终成眷属。这梅花糕是刚做的,就当是我给你们的喜糖了。”
“张姨,我们还没……”苏晚的脸瞬间红了,想解释却被陆时衍打断。
“谢谢张姨。”他拿起一块梅花糕递给苏晚,眼神里的笑意藏不住,“我们会好好‘尝尝’的。”
苏晚瞪了他一眼,接过梅花糕咬了一口,豆沙馅的甜糯在舌尖化开,暖得她心里也甜甜的。
两人坐在茶馆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这三年的事。陆时衍说起在伦敦的日子,说他为了学画廊管理,在大英博物馆当了半年志愿者;说他第一次独立策展时紧张得失眠,半夜给远在国内的爷爷打电话;说他每次看到和她相似的背影,都会下意识地追上去,结果总是失望而归。
苏晚也说起自己的经历,说父亲住院时,她一个人跑遍了大半个城市找专家;说画廊第一次盈利时,她在办公室哭了一下午;说她每年生日都会去他们以前常去的那家餐厅,点一份他爱吃的黑椒牛柳,好像这样就能假装他还在身边。
说着说着,苏晚的眼泪又掉了下来。不是难过,而是委屈,是失而复得的庆幸。陆时衍伸手替她擦眼泪,指尖的温度烫得她心头发颤。
“对不起。”他低声说,“让你一个人扛了这么多。”
“以后不许再这样了。”苏晚吸了吸鼻子,握住他的手,“有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
“好。”陆时衍郑重地点头,把她的手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怕一松手,她又会消失不见。
从茶馆出来时,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巷子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卖花的小贩推着三轮车走过,竹篮里的玫瑰开得正艳;修鞋铺的老师傅搬出了工具,开始叮叮当当地敲打;隔壁老洋房的门开着,几个工人正往里面搬家具,看到陆时衍,都笑着打招呼。
“在装修?”苏晚问。
“嗯,想按你喜欢的风格重新装。”陆时衍看着她,“你觉得地中海风格怎么样?蓝色的墙,白色的家具,像你画里的海边小屋。”
苏晚想起自己确实画过一幅海边小屋的画,那是他们热恋时,她幻想的未来的家。没想到他还记得。
“太俗了。”她故意说,心里却甜滋滋的,“我喜欢原木风,温馨。”
“好,就原木风。”陆时衍立刻改口,“下午我约了设计师,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不去。”苏晚摇头,“我上午要去画廊盯布展,张教授的《秋山图》今天送来。”
“我陪你。”
“不用……”
“我想看看你的画廊。”陆时衍看着她,眼神诚恳,“三年来,我无数次在梦里见到它,却一直没勇气来。”
苏晚的心软了。她转身走向画廊,陆时衍快步跟上,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帆布包,像他们以前无数次并肩走过这条巷弄一样。
画廊的木门上还挂着“晚照”的木质招牌,阳光落在“照”字的最后一笔上,泛着温暖的光。苏晚推开门,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小陈正蹲在地上整理展签,看到他们一起进来,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苏姐,陆先生……”
“陆先生来参观画廊。”苏晚故作镇定地说,“你继续忙吧。”
小陈看看苏晚,又看看陆时衍,眼睛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笑嘻嘻地应了声“好嘞”。
画廊的一楼正在布置画展,工作人员在墙上钉着挂钩,地上铺着防尘布,空气中弥漫着石膏和颜料的味道。苏晚一边走,一边给陆时衍介绍:“这边是当代艺术区,主要展出年轻画家的作品;那边是古典复刻区,下个月要办莫奈特展;二楼是私人展厅,有时候会办小型沙龙……”
陆时衍听得认真,时不时点头,偶尔提出几个专业的问题,关于灯光的色温,关于展墙的承重,关于画作的保险,显然是做过功课的。
“你好像很懂?”苏晚惊讶地看他。
“为了能和你有共同话题,恶补了三年。”他凑近她耳边,声音低沉,“包括怎么追女孩子。”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苏晚的脸瞬间红了,推开他:“正经点。”
陆时衍低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画廊里回荡,带着失而复得的喜悦。
正说着,门口传来汽车喇叭声,小陈跑进来汇报:“苏姐,张教授来了!”
苏晚赶紧迎出去,陆时衍跟在她身后。张教授是个头发花白的老者,精神矍铄,看到苏晚,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丫头,越来越能干了。”
他的目光落在陆时衍身上,愣了一下,随即了然地笑了:“这位就是陆氏集团的陆总吧?久仰大名。”
“张教授好。”陆时衍伸出手,“常听晚晚提起您。”
“晚晚?”张教授挑了挑眉,看向苏晚,笑得意味深长,“看来我这老婆子没白担心,你们俩啊……”
苏晚的脸更红了,赶紧转移话题:“教授,快请进,我们去看看《秋山图》吧。”
《秋山图》被装在特制的木箱里,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打开,一幅长三米的山水画展现在眼前。画面上,层峦叠嶂的山峰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山间的瀑布飞流直下,溪边的茅屋冒着袅袅炊烟,笔墨苍劲有力,却又不失灵动。
“好画。”陆时衍由衷地赞叹。
“这可是老张我压箱底的宝贝。”张教授得意地说,“要不是看在你妈的面子上,我才舍不得拿出来呢。”他看向苏晚,“丫头,这幅画交给你,我放心。”
苏晚点点头,眼眶有些湿润。母亲去世后,张教授一直很照顾她,这次画展也是他一手促成的。这份情谊,她一直记在心里。
工作人员开始往墙上挂画,苏晚和张教授在一旁指挥着调整位置,陆时衍没有打扰,只是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阳光透过画廊的天窗,落在苏晚专注的侧脸上,她微微蹙着眉,偶尔抬手比划着,神情认真而专业。
陆时衍的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这就是他的女孩,三年来,她褪去了青涩,变得独立而坚韧,却依然保留着对艺术的热爱和执着。他为她骄傲,也为自己没能参与她这三年的成长而遗憾。
“陆总好像对画展很感兴趣?”张教授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笑眯眯地问。
“嗯,”陆时衍点头,“晚晚的梦想,就是我的梦想。”
张教授叹了口气:“三年前,你母亲找到我,说你和晚晚不合适,让我劝劝她。我当时就说,感情的事,外人说了不算。现在看来,还是你们年轻人自己有主意。”
陆时衍的眼神暗了暗:“让您为难了。”
“不为难。”张教授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要你们好好的,比什么都强。晚晚这孩子看着坚强,心里苦着呢,你以后可得好好待她。”
“我会的。”陆时衍看着不远处的苏晚,眼神坚定,“用一辈子来证明。”
《秋山图》终于挂好了,工作人员退到一旁,苏晚后退几步,仔细端详着。阳光透过天窗落在画上,山间的云雾仿佛活了过来,流动着,变幻着,整个画廊都仿佛被染上了一层诗意的光晕。
“完美。”她满意地笑了,转身时看到陆时衍和张教授站在一起说话,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两人都笑着。
陆时衍看到她看过来,朝她走了过来,自然地握住她的手:“忙完了?”
“嗯。”
“一起去吃饭?”
苏晚看了看表,已经中午了。她看向张教授:“教授,一起去吃饭吧?我知道附近有家不错的私房菜。”
“不了不了,”张教授摆摆手,“我下午还有课,就不打扰你们年轻人了。”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们一眼,“好好相处。”
送走张教授,小陈凑过来,笑嘻嘻地说:“苏姐,陆先生,我中午请你们吃饭吧?就当是庆祝……嗯,庆祝我们画展顺利!”
苏晚刚想拒绝,陆时衍却开口了:“好啊,不过得我请。”他看向苏晚,“你想吃什么?”
“随便。”
“那就去你上次说的那家餐厅。”陆时衍笑着说,“我还没吃过你替我点的黑椒牛柳。”
苏晚的脸瞬间红了,嗔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小陈告诉我的。”陆时衍朝小陈眨了眨眼,小陈得意地做了个鬼脸。
苏晚这才知道,这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统一了战线,心里又气又笑,却暖暖的。
走出画廊时,阳光正好。陆时衍牵着苏晚的手,走在青石板路上,巷子里的老人们笑着和他们打招呼,仿佛他们从未分开过。
苏晚看着身边的男人,他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她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他转身离去的背影;想起这三年来,她独自一人走过的路;想起今天早上,他在茶馆里笨拙的道歉和真诚的眼神。
原来,所有的等待都不是徒劳,所有的错过都只是为了更好的重逢。
她握紧他的手,抬头看他,阳光落在她的眼底,闪着明亮的光:“陆时衍,我们回家吧。”
陆时衍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她指的是哪里,眼眶瞬间就红了。他用力点头,握紧了她的手,仿佛握住了全世界。
“好,我们回家。”
阳光穿过巷弄的上空,在他们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紧紧依偎在一起。远处的天际线被染成了温暖的橘色,像一幅刚刚完成的油画,明媚而充满希望。
这场跨越了三年的等待,终于在这个阳光灿烂的午后,迎来了最圆满的结局。而属于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