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次心跳的时间,刚才还如同炼狱般喧嚣、充斥着死亡与疯狂的战场,变得空空荡荡,万籁俱寂。只剩下满地狼藉的战斗痕迹——翻倒的断木、焦黑的土地、深深的爪痕、凝固的暗红血液与晶莹冰碴,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能量余烬,证明着之前发生的一切并非集体幻觉。
连天空中那轮一直散发着不祥红光的月亮,也仿佛耗尽了力量,悄然隐没在亮起的天幕之后。
深沉的、令人压抑的夜幕开始迅速褪色,天边泛起了一丝微弱的、却无比真实与珍贵的——鱼肚白。
天,亮了。
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带着伤,气息粗重不均,脸上交织着未完全褪去的警惕与疲惫,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恍惚。
凌凡拄着那根平平无奇的木棍,胸口剧烈起伏,一种奇异的、混杂着强烈后怕与某种亢奋的情绪仍在血管里奔流冲撞,让他握棍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处理伤口,原地休整十五分钟。”李洛霜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波澜,仿佛刚才那场惨烈的恶战只是日常的战术演练。但她锐利如鹰隼的目光从未停止对周围环境的扫描,赤律剑依旧紧握在手,剑尖稳稳地斜指地面,保持着随时可以暴起斩击的姿态。
利亚姆坐在一块被齐根斩断、断面光滑的树桩上,脸色比平时苍白了几分,频繁驱动寒冰戒指和那枚功能诡异的银色徽章,对他精神力和体内规则之力的消耗显而易见。
他默默取出那枚名为“昨日重现”的古老怀表看了一眼,表盖上复杂的机械纹路在曦光下悄然流转,闪过一丝晦涩的光芒,又被他沉默地收回内袋。随后,他拿出几支散发着微弱荧光的治疗药剂,一言不发地分发给需要的人。
诺亚接过药剂,无声地退到一旁阴影处,镜片后的淡绿色眼眸依旧在冷静地分析着环境数据,试图从刚才的战斗中找到某种规律。马克西姆庞大的身躯已恢复常态,他拍了拍凌凡的肩膀,然后沉默地坐下,如同进入休眠期的火山。
韦诺收回了所有灵动的红色丝线,脸上那惯有的、令人如沐春风的温和笑容被深沉的疲惫取代,他正低着头,小心而专注地擦拭着那柄看似普通却内蕴玄机的木质匕首。田中烁太他环视着空荡荡的、仿佛刚才所有疯狂只是一场集体噩梦。
凌凡直到这时才感觉那几乎要绷断的神经稍稍松弛,双腿一软,一屁股瘫坐在地,只觉得浑身骨头都像散了架,每一块肌肉都在发出酸痛的抗议。“天亮了……这下总该安全了吧?”他喘着粗气,带着劫后余生的微弱希冀,望向李洛霜。
李洛霜缓缓摇头,目光依旧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森林,眉头锁得更紧:“别忘了这里的名字——‘愤怒之森’。夜晚的疯狂攻击或许只是它宣泄的一种方式,白天的森林,未必就是安全的乐园。
十五分钟的宝贵休整时间在压抑而警惕的沉默中飞快流逝。就在李洛霜深吸一口气,胸腔微微起伏,准备下令再次出发探索这片未知区域时——
异变,毫无征兆地陡生。
“嘎吱——嘎——吱——”
令人牙酸的、仿佛远古巨兽的骨骼被强行扭动摩擦的刺耳声响,从四面八方,从脚下深埋的土壤,从头顶密不透风的树冠层,毫无预兆地同时炸响。
众人骇然发现,周围那些原本在晨光中静止不动、只在夜晚泛着暗红幽光的参天古木,此刻竟如同从亘古沉睡中被强行惊醒的树人,开始缓慢地、却带着碾碎一切障碍的恐怖力量移动起来。
它们深埋地下的、粗壮如巨蟒的根系如同无数沾满湿泥的活物触手,轰然破开坚实的地面,带起大块大块的黑色泥块与碎石;粗壮的树干发出不堪重负的、如同垂死呻吟般的嘎吱声,扭曲着改变固有的朝向;无数虬结的枝条如同被赋予了生命的狂暴巨蟒,带着沉闷的破空声,缓缓而又致命地挥舞、抽打着空气。
整个森林,在这一刻彻底“活”了过来,并且散发出一种远比夜晚更加沉闷、压抑、却磅礴无边、仿佛源自大地本身的深沉怒意。
“后退,向中心集中,快。”李洛霜厉声喝道,清冷的声线第一次带上了无法掩饰的急促与惊觉。
然而,已经太晚了。
脚下的大地开始剧烈地震动、起伏、扭曲,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属于泰坦或恶魔的巨手,正在以整个森林为画布,肆意揉捏、改变着这片空间的物理结构。
树木的移动并非杂乱无章,它们像是在严格遵循某种古老而愤怒的意志,高速重组着一个庞大无比的、不断变幻的活体迷宫,地面咔嚓作响,瞬间裂开深不见底的黑色缝隙,新的土丘与岩柱轰然隆起,原本被他们昨夜艰难清理出的营地空地,以及记忆中勉强能够辨识的来路方向,在眨眼之间就被疯狂蠕动、生长的诡异植被和不断移动、拼接的地形彻底吞没、覆盖。
“空间结构正在发生剧烈重组,坐标参数完全紊乱。”诺亚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绝对的平稳,带上了无法掩饰的惊愕与一丝挫败。他眼镜片上的数据流如同瀑布般疯狂刷新,却几乎无法捕捉到任何有效的、可供分析的规律。
“抓住身边的人,千万别被分开。”韦诺大喊,手中木质匕首红光大盛,无数道红色丝线再次激射而出,试图将七人紧密连接在一起,形成一个整体。
但这一次,空间本身的扭曲力量远超想象,一道道无形却坚韧无比空间壁垒,如同透明的玻璃墙,骤然在七人之间急速升起、蔓延、切割。同时,他们脚下的地面仿佛化作了疯狂运转、方向不一的传送带,猛地向着截然不同的方向横向移动、撕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