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张三金将柳员外的密信内容低沉地复述了一遍,每吐出一个字,室内的温度似乎就降下一分。
“啥?!铁鹰哥还活着?!”王麻子第一个蹦了起来,铜铃般的眼睛瞪得滚圆,脸上横肉因激动而颤抖,“在黑石山那鬼地方当苦工?他娘的!将军!还等什么!
点齐兵马,俺老王打头阵,去把那狗屁奴隶营给他娘踏平了!
把铁鹰哥抢回来!”他蒲扇大的手掌狠狠拍在桌子上,震得油灯一跳。
“胡闹!”赵老根急得胡子都快翘起来了,他猛地站起,因为常年打铁而佝偻的背似乎都挺直了些,“黑石山!那是漠北深处!胡人的心窝子!
你知道那里驻守了多少鞑子?
你知道这一路有多少关卡哨所?
劳师远征,孤军深入!
这…这简直是拿铁狼关上下几千号人的性命去赌!将军,三思啊!铁鹰那孩子…
俺也心疼,可是…”
“赌?老根叔!那是铁鹰!是咱们过命的兄弟!”王麻子梗着脖子吼道,“当年在风雪谷,要不是他替将军挡了那一箭,现在…
现在…咱能眼睁睁看着他在那鬼地方被折磨死?咱的铁狼关是壮大了,难道胆子反而变小了?!”
“放屁!老子不是贪生怕死!”赵老根也火了。
“老子是怕救不回人,再把铁狼关这点家当全赔进去!到时候胡人趁虚而入,死的就不止一个李铁鹰!
将军,咱们刚有点起色,朝廷的眼睛说不定都盯着呢,这…”
“朝廷?”沉默许久的狗剩突然冷冷地插话,他像一道影子般站在角落,声音沙哑却清晰,“朝廷若真靠得住,就不会只给那点残羹冷炙。
指望他们发兵救一个可能‘已死’的校尉?”他发出一声极轻的、充满讥讽的嗤笑。
“救人,只能靠我们自己。但,不是去送死。”
张三金一直没有说话,他只是用手指反复摩挲着粗糙的桌面,眼神低垂,让人看不清情绪。
但紧绷的下颌线和微微颤抖的手背,暴露了他内心巨大的波澜。
“狗剩,你有什么想法?”张三金终于开口,声音沙哑。
“救人,不是打仗。”狗剩言简意赅,“不能大军开拔。
需要一支精干的小队,秘密潜入,快进快出。”
“小队?那更危险!”赵老根反对,“几个人钻到狼窝里,一旦暴露,死路一条!”
“所以,必须是真正的精锐。
而且,需要最详细的情报。”狗剩的目光转向张三金,“我需要时间,需要人手,需要动用所有能动用的暗线。
商会、难民、甚至…抓‘舌头’。
在黑石山地图画出来之前,任何行动都是自杀。”
“要多久?”张三金问。
“最快…半个月。而且,不能保证万无一失。”狗剩回答得很干脆。
“半个月?!铁鹰哥还能等半个月吗?!”王麻子急得团团转。
“等不了也得等!”张三金猛地抬头,眼中布满血丝,但眼神已然恢复了统帅的决断,“麻子,我知道你心急,我比你们任何人都急!但老根叔和狗剩说得对,我们不能拿兄弟们的命去填,更不能让铁狼关陷入险境!”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三人:“这件事,定了。救,一定要救!但怎么救,必须听我的!”
“狗剩!”张三金下令,“给你十天时间,我要知道黑石山奴隶营的准确位置、兵力部署、巡逻规律、换防时间,越详细越好!
动用一切资源,我准你先斩后奏!”
“是!”狗剩眼中精光一闪,领命。
“麻子!”张三金看向依旧气鼓鼓的王麻子,“从全军,不,从我的亲兵营里,秘密挑选五十个人!
要绝对忠诚、不怕死、身手最好、而且嘴最严的!
告诉他们,要执行一次九死一生的任务,自愿原则。
由你亲自带队训练,重点是夜间行进、山地攀爬、无声杀人!记住,绝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王麻子听到有任务,还是由他带队,精神一振,但听到“九死一生”和“自愿”,脸色又凝重起来,用力捶了下胸口:“将军放心!俺一定挑最好的兵!练最狠的招!”
“老根叔,”张三金最后看向忧心忡忡的老匠人,“你负责后勤。准备好干粮、伤药、御寒的衣物。
另外…‘震天雷’,我需要一批威力更大,但更方便携带的,你能想办法吗?”
赵老根叹了口气,知道已无法改变将军的决定,只能尽己所能:“唉…老汉尽力吧!
那玩意儿…太危险,我得琢磨琢磨,看能不能把新弄来的硫磺和硝石提纯一下…
但将军,万万小心啊!”
“我知道。”张三金重重吐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仿佛扛起了更重的山岳,“诸位,铁鹰是我们的兄弟。
救他,是私情,但也是告诉所有边关将士,我张三金,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兄弟!此事务必机密,行动代号…就叫‘归雁’吧。”
密议结束,四人悄然离开。
王麻子摩拳擦掌地去挑人,狗剩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夜色中去布置情报网,赵老根愁眉苦脸地走向他的工坊和药房。
张三金独自一人留在密室,走到窗边,望向北方漆黑的天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