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山毅在闽州的宅子是一处小巧的二进院落,白墙黛瓦,收拾得颇为干净雅致。
紫电和雷电手脚麻利地简单整理出正房,让乔兰菁能够暂时歇下。
萧景珩一路沉默地跟着,目光始终胶着在乔兰菁依旧苍白的侧脸上。
直到看着她被扶进卧房,在软榻上靠稳,他才稍稍松了口气。
景二请来的老大夫也到了,仔细诊了脉。
“小姐这是舟车劳顿,加上晕船所致的气血虚弱,脾胃失和。”老大夫捋着胡须道,“并无大碍,好生静养几日,吃些清淡易克化的食物,便可恢复。老夫开个安神健脾的方子,吃上两剂即可。”
萧景珩仔细记下医嘱,让景二随大夫去抓药。
屋内一时间只剩下他们二人,以及守在门边的紫电和雷电,气氛有些凝滞。
乔兰菁靠在引枕上,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显得脆弱又疏离。
她感觉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不仅是身体的,更是心灵的。
那日争吵的画面,父亲送行时的话语,以及这一路南下的所见所闻,在她脑中交织盘旋。
“卿卿……”萧景珩走到榻边,蹲下身,声音低沉而小心翼翼,带着前所未有的卑微,“感觉好些了吗?还有哪里不舒服?”
乔兰菁缓缓睁开眼,目光有些空茫地落在虚空处,并未看他。
她沉默了片刻,才轻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虚弱的沙哑:“世子爷。”
这个称呼让萧景珩的心猛地一缩。
“我没事了。”她继续说道,语气平静得近乎漠然,“多谢世子爷一路照拂。我……想休息了。”
她终于将目光转向他,那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灵动与坚韧,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一种他看不懂的疏远,“紫电,送世子爷和两位侍卫大哥出去吧。”
萧景珩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看着她,试图从她眼中找到一丝往日的温情,哪怕是一丝怒气也好,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让他心慌的沉寂。
“卿卿,我……”他想解释,想道歉,想告诉她他后悔得快要疯了。
“世子爷,”乔兰菁却打断了他,声音依旧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请回吧。”
紫电上前一步,恭敬却坚定地对萧景珩做了个“请”的手势:“世子爷,请。”
萧景珩看着她重新闭上眼,一副拒绝交流的模样,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知道,此刻再多的言语都是徒劳,反而会让她更加抗拒。
他艰难地站起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充满了痛苦、悔恨和无措。
“我……我买的宅子在隔壁。”他哑声道,“你若有事,随时让丫鬟来找我。”
说完,他终究还是带着景一景二,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这方小院。
听着脚步声远去,院门合上的声音,乔兰菁才缓缓睁开眼,眼中已是一片水光迷蒙。
她不是不委屈,不是不难过,只是那日他的话,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了她心底最脆弱的地方。
她来自现代,灵魂深处刻着平等与独立。
穿越至此,她凭借自己的智慧和努力,一步步站稳脚跟,庇护家族,甚至获得了官职。
她以为,她可以在这个世界,依靠自己挣得一席之地,拥有属于自己的底气和尊严。
可萧景珩那句“觉得我配不上你了”,像一盆冰水,将她浇了个透心凉。
原来,在绝对的皇权与阶层面前,她所有的努力和成就,在某些人眼里,依然可以被轻易地曲解为“攀附”?
她一直赖以支撑的那口气,仿佛瞬间被打散了。
父亲送行时的话在耳边响起:“孩子,好好散心。开心了就回家。不开心了……就跟父亲说。”
回家……
可是哪里才是她真正的安身立命之所?
京城吗?
那里有太多的目光,太多的算计,还有……他。
她配不上他?
不,或许应该说,是她所处的这个位置,她所拥有的这一切,在世人眼中,本就与高高在上的靖王世子有着云泥之别。
是她一直以来太过天真,以为自己可以跨越这道鸿沟。
一种巨大的迷茫和无力感将她淹没。
她缩在榻上,抱紧了自己,只觉得浑身发冷。
远离京城,远离他,是不是就能找回那份被打散的平静和安全感?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将她紧紧缠绕,拖入了自我否定的牛角尖中。
而一墙之隔,新购置的宅院内,萧景珩颓然坐在椅子上,双手掩面。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他可能要失去她了。
不是因为误会,而是因为她心中筑起的那道他看不见、却坚不可摧的高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