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风穿过王府院墙,吹得廊下铁马叮当乱响。凤昭月盯着地上那块焦黑木片,手指扣住门框的力道越来越重。
她认得这字迹——是裴仲惯用的瘦金体,刻得极深,像是要凿进木头里去。
“暗影!”她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迟疑的命令,“传令下去,内院所有通道封锁,死士集结主院回廊。敌人要来了。”
暗影一点头,身影瞬间消失在屋檐上。
凤昭月转身回房,没开灯,直接走向床榻角落。她掀开暗格,取出一把伞。伞身乌黑,握在手里冰凉。这是千机伞,萧寒留下的东西,也是她现在唯一的依仗。
她指尖一热,掌心火纹微微发烫。她将火纹按在伞柄机关处,轻轻一旋。
咔哒一声,伞面弹开,八根银丝如蛛网般射出,迅速缠绕住四周廊柱、横梁和石灯。她动作极快,每一根丝线都卡在预设的位置,形成一个半封闭的弧形阵。
这是她早就在心里演练过无数次的局。
只要敌人踏入这片区域,火纹之力就能顺着银丝蔓延,织成一张看不见的网。
她刚收手,远处传来第一声闷响。
有人翻墙。
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三十道黑影从四面八方跃入前院,落地无声,手中兵器泛着幽蓝寒光。那是玄冥教的寒阴刃,专破护体内息。
凤昭月站在回廊高处,双眼微眯。
她催动天机眸,目光扫过三名领头杀手。三息之内,眼前掠过几道流光——其中一人气运断崖式下跌,命格已现死兆。
就是他了。
她故意后退一步,脚步虚浮,像是体力不支。那名杀手眼神一亮,身形一闪,直扑庭院中央。
其余人紧随其后。
就在最后一人踏入银丝圈定的范围时,凤昭月猛然撑开千机伞,掌心火纹全力注入。
赤色光网瞬间亮起,像一道火焰结界,将三十名杀手尽数困在院中。
一名杀手挥刀斩向光网,刀刃刚碰上银丝,火纹骤然灼烧,他手掌当场焦黑,惨叫一声跌倒在地。
其他人纷纷后退。
凤昭月站在高处,呼吸略重。火纹只用了两次,还剩最后一次机会。她不能浪费。
被困的杀手们开始分散站位,试图寻找破绽。他们彼此打着手势,显然训练有素。
但她不在乎。
她要的不是杀光他们,而是拖住时间。
谢陵舟一定会来。
果然,不到半盏茶功夫,远处传来整齐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密,像是风暴压境。
百名玄甲军列阵冲入王府大门,铁靴踏地,震得地面微颤。
最前方那人一身玄色锦袍,腰束九环玉带,手持一柄雪白长剑。谢陵舟翻身下马,一步未停,直奔前院。
他目光扫过被困的杀手,最后落在凤昭月身上。
那一眼,没有多余情绪,只有确认安危后的短暂松动。
他抬手,苍雪剑出鞘。
剑光如霜,划破夜空。
两名正欲攀墙逃走的杀手还没反应过来,咽喉已被斩断,尸体滚落在地。
剩下的杀手立刻聚拢,围成防御阵型。为首的那人冷笑一声,竟不退反进,手中寒阴刃直指谢陵舟。
两人交手瞬间,刀剑相撞,火花四溅。
那人修为极高,竟能硬接谢陵舟三招而不败。
凤昭月站在回廊上,火纹再次发热。她知道不能再等了。
她将最后一丝火纹之力灌入千机伞,银丝光网骤然收缩,逼得几名杀手踉跄后退,阵型出现裂痕。
谢陵舟抓住机会,剑势突变,一招“寒江断流”横扫而出。
剑锋划过那人脖颈,血花飞溅。
杀手倒地,临死前狞笑:“裴相说了,你们活不过今夜!”
话音未落,头颅已滚出三尺远。
其余杀手见首领被杀,顿时慌乱。玄甲军趁势压上,刀剑齐出,短短片刻,尸横遍地。
战斗结束得很快。
硝烟未散,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
谢陵舟收剑入鞘,抬头看向回廊上的凤昭月。
她还握着千机伞,指尖微微发抖。火纹热度已经退去,掌心留下淡淡红痕。
但他看得清楚,她的眼神比任何时候都亮。
他一步步走上回廊,脚步沉稳。
“你早就知道他们会来。”他说。
凤昭月没否认:“寅时动手,是裴仲的老习惯。上次他刺杀边关守将,也是这个时辰。”
谢陵舟站在她面前,距离很近。近到能看见她睫毛轻颤,发丝被风吹起,贴在脸颊一侧。
“你布的网很准。”他说,“但太冒险了。如果我没及时赶到呢?”
“你会来的。”她说,“你不会让王府出事。”
谢陵舟沉默一瞬,忽然伸手,将她手中的千机伞接过,随手靠在柱边。
“下次别一个人扛。”他说,“我不是摆设。”
凤昭月看着他,嘴角轻轻扬了一下:“我知道。”
院子里,玄甲军正在清理尸体。暗影从屋檐跃下,走到谢陵舟身边,递上一块染血的布条。那是杀手贴身携带的信物,上面绣着一个暗红色的“冥”字。
谢陵舟看了一眼,扔进火堆。
火光噼啪作响,映在三人脸上。
凤昭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火纹已经完全冷却,但掌心仍有隐隐刺痛。她知道这是使用过度的征兆,但她撑住了。
没有反噬,没有昏倒,更没有求救。
她做到了。
谢陵舟忽然开口:“你刚才用天机眸看了什么?”
她抬眼:“我看到那个首领必死。所以我才敢引他进来。”
谢陵舟盯着她看了两秒,忽然笑了下:“你胆子不小。”
“你不也一样?”她反问,“明知道可能是陷阱,还敢带兵冲进来。”
“不一样。”他说,“你是我的人。我不能让你出事。”
这句话说得平淡,却像一块石头砸进湖心。
凤昭月没说话,只是低下头,看着自己还在发烫的手心。
夜风卷起她的裙角,火光在她眸中流转金辉。
谢陵舟转身看向院子,下令清点伤亡,查验尸体是否有异毒残留。
暗影领命而去。
凤昭月站在原地,千机伞斜靠柱边,伞面银丝仍在微微发亮。
谢陵舟走回来,站在她旁边,声音很低:“接下来他会更狠。”
“我知道。”她说,“但我也不再是任人拿捏的棋子了。”
谢陵舟侧头看她,眼神复杂。
就在这时,凤昭月忽然皱眉。
她抬起手,掌心火纹毫无征兆地跳动了一下。
不是她主动催动的。
可那热度,真实存在。
她猛地抬头,看向院墙方向。
一道极细的黑线,正沿着墙根快速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