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集死寂得可怕。
风声是这里唯一的声音，卷着沙粒，呜咽着穿过破损的栅栏和坍塌的土墙，像是在为某种惨剧低吟挽歌。空气中弥漫的不仅仅是黄土的腥气，更有一股若有若无、却顽固不散的腐臭与阴煞混合的味道，钻入鼻腔，令人心神不宁。
林凡、赵清河、韩锋三人收敛了所有气息，如同三道鬼影，悄无声息地潜入集镇内部。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即便是见惯了生死的韩锋，眉头也紧紧锁起。
街道上散落着破碎的瓦罐、翻倒的货架，几处暗褐色的血迹早已干涸发黑，渗入沙土之中。一些土屋的门窗洞开，里面空空荡荡，仿佛被什么东西洗劫一空。更令人心悸的是，他们没有看到一具尸体。
无论是原本居住在此的散修、商人，还是玄雷宗前期派来建立联络点的弟子，全都消失不见了。
“搜魂夺魄，连肉身都未留下……是幽冥殿惯用的灭迹手段。”赵清河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怒火。他快步走向集镇中心一处相对完好的石屋，那里本该是玄雷宗联络点的核心所在。
石屋的门半开着，里面同样空无一物，只有地面上残留着一个被暴力破坏的简易传送阵基，以及几道深深的、仿佛被利爪划过般的痕迹。
“联络点被拔除了。”赵清河蹲下身，检查着阵基的残骸，脸色难看，“看破坏痕迹，出手之人实力极强，而且……似乎带着某种非人的狂暴。”
林凡没有说话，他的神识早已如同水银泻地般铺开，细致地扫描着整个流沙集的每一寸土地。那丝阴煞之气在这里尤为浓郁，仿佛一条冰冷的毒蛇，盘旋在集镇的某个角落。
突然，他目光一凝，望向集镇边缘，那几片枯死的胡杨林方向。
“那边，有微弱的空间波动残留，还有……活物的气息，很微弱，但充满了怨毒与死寂。”林凡指向那个方向，混沌雷基初成，他对能量波动的感知敏锐到了极致。
韩锋二话不说，身形一晃，已如离弦之箭般射向胡杨林。林凡与赵清河紧随其后。
枯死的胡杨林在风沙中扭曲着枝干，如同张牙舞爪的鬼怪。在林间一片空地上，他们看到了诡异的景象——
一个由黑色石块垒砌而成的、约莫丈许方圆的简易祭坛矗立在那里。祭坛周围，插着九面刻画着扭曲符文的黑色小旗，旗面无风自动，散发出令人作呕的阴煞能量。祭坛中央，并非空无一物，而是悬浮着一团不断翻滚、扭曲的黑色雾气，雾气中，隐约可见几张痛苦扭曲、模糊不清的人脸在无声嘶嚎！
而那微弱的空间波动，正是从这祭坛和黑旗组成的阵法中传出。
“聚魂炼魄，空间锚点！”赵清河失声低呼，“他们在收集此地死者的残魂，并以秘法炼化，用以稳固一个临时的小型空间通道！这是……这是给后续的敌人提供坐标和降临的踏板！”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
“桀桀桀……玄雷宗的小辈，嗅觉倒是灵敏！”
一声尖锐刺耳、非男非女的怪笑，陡然从祭坛后方的一棵巨大枯胡杨后传来。伴随着怪笑，三道黑影如同没有重量般飘然而出。
为首者，身形瘦高，笼罩在一件宽大的黑袍中，脸上戴着一张青面獠牙、眼角滴着血泪的恶鬼面具，正是“幽冥鬼面”！其身上散发出的气息，赫然达到了筑基后期巅峰，距离假丹境似乎也只有一步之遥！
他身后两人，虽未戴鬼面，但同样黑袍罩体，面容阴鸷，一人手持白骨幡，一人指尖缠绕着绿油油的鬼火，修为皆是筑基中期。
“一个筑基初期，两个炼气……嗯？”那为首的鬼面人目光扫过林凡三人，在林凡身上微微一顿，面具下的眼神似乎闪过一丝惊疑，“刚筑基的小子，气息倒是古怪得很。不过，来了，就都留下做我这‘万魂幡’的养料吧！”
他显然并未完全看透林凡混沌雷基的底细，只当其是刚筑基不久、或许有些特殊的宗门弟子。
“结阵！”赵清河低喝一声，与韩锋瞬间拉开架势，法力涌动，准备迎敌。
然而，林凡的动作比他们更快！
几乎在鬼面人现身的刹那，林凡体内混沌雷罡已然奔腾而起！他没有丝毫试探的意思，对方是幽冥鬼面，是屠戮同门的刽子手，更是阻碍他探寻师父过往和焚天秘境的死敌！
“雷狱，镇！”
林凡双手掐诀，向前猛地一按！
轰隆！
以那祭坛为中心，方圆数十丈内的天空骤然昏暗，无数道细密的混沌色雷霆凭空生出，交织成一张巨大无比的雷网，带着毁灭与镇压的气息，朝着那鬼面人及其两名手下当头罩下！雷霆未至，那至阳至刚、涤荡邪祟的恐怖威压已然让两名筑基中期的黑袍人脸色大变，周身阴煞之气如同冰雪遇阳般剧烈消融！
“什么？！”那鬼面人也是大吃一惊，他没想到这个看似刚筑基的小子，一出手竟是如此霸道强悍的雷法！这雷霆的品阶，远超他见过的任何筑基雷修！
“万魂护体！”鬼面人厉啸一声，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面漆黑如墨、幡面上浮现无数痛苦面孔的魂幡。他猛地摇动魂幡，凄厉的鬼哭狼嚎之声瞬间响彻四野，无数道凝实的黑色怨魂从幡中冲出，汇聚成一道厚重的魂墙，迎向压下的混沌雷网。
嗤嗤嗤——！
混沌雷霆与怨魂魂墙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腐蚀声响。至阳雷罡天生克制阴魂鬼物，大量的怨魂在雷光中哀嚎着湮灭。但那魂幡似乎蕴藏的魂魄极多，前赴后继，竟暂时抵住了雷网的镇压。
“韩师兄，破他魂幡！赵师兄，对付另外两人，毁掉祭坛！”林凡语速极快，在施展雷狱镇压的同时，已分配好目标。他清楚，自己的混沌雷罡虽强，但修为毕竟只是筑基初期，持久力未必及得上筑基后期巅峰的鬼面人，必须速战速决！
“好！”
韩锋早已按捺不住，林凡话音未落，他怀中长剑已然出鞘！一道冰冷刺骨、凝练到极致的青色剑罡，如同九天垂落的冰河，无视那些飞舞的怨魂，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剑意，直斩那面万魂幡的本体！
“找死！”鬼面人怒吼，分心催动魂幡，射出一道凝练如实质的黑色魂枪，迎向韩锋的剑罡。
另一边，赵清河双手翻飞，一道道青木灵诀打出，地面窜出无数粗壮的带刺藤蔓，如同活物般缠向那两名筑基中期的黑袍人，同时他祭出一方古印法器，滴溜溜旋转着变大，携带着山岳之力，狠狠砸向那座正在运转的聚魂祭坛！
两名黑袍人急忙应对，白骨幡摇动，射出道道白骨箭矢，绿油油的鬼火则化作一条火蛇，与藤蔓纠缠在一起。
战斗瞬间爆发，在这片死寂的胡杨林中，雷光、剑罡、鬼影、藤蔓交织碰撞，法力激荡，将周围的沙土枯木尽数掀飞。
林凡全力维持着“雷狱”镇压，牵制鬼面人大半心神。那鬼面人越打越是心惊，林凡的雷法不仅威力奇大，更带着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混沌特性，仿佛能侵蚀、同化他的魂力，让他施展起来束手束脚。
“不能拖下去！”鬼面人面具下的眼神闪过一丝狠厉，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万魂幡上。
“百鬼夜行，噬魂！”
万魂幡黑光大盛，幡面上那无数痛苦的面孔骤然变得清晰而疯狂，紧接着，上百道气息明显强横许多、几乎凝成实质的凶魂厉魄尖啸着冲出，它们不再分散防御，而是汇聚成一股黑色的洪流，如同择人而噬的恶兽，直接冲向了林凡！显然，鬼面人也看出了林凡才是核心，打算先集中力量解决掉这个最大的变数！
面对这上百凶魂的扑击，林凡眼中混沌雷芒暴涨，非但不退，反而向前踏出一步！
他丹田内，雷源珠微微震颤，三块悬浮的雷钥碎片光华流转。
“雷衍——混沌洞虚！”
林凡低喝，双手在胸前划出一个玄奥的圆弧。刹那间，他身前的空间仿佛扭曲了，一个微型的、不断生灭的混沌旋涡凭空出现。那扑来的上百凶魂厉魄，一头撞入这混沌旋涡之中，竟如同泥牛入海，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便被那蕴含着毁灭与创生之意的混沌雷罡彻底分解、湮灭！
“噗！”
本命魂幡受损，鬼面人如遭重击，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气息瞬间萎靡了大半，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不……不可能！这是什么雷法？！”
趁他病，要他命！
韩锋的剑罡趁势突破阻隔，狠狠斩在万魂幡的幡杆之上！
“咔嚓！”一声脆响，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幡杆竟被硬生生斩出一道深深的裂痕！
与此同时，赵清河的古印法器也轰然砸落在祭坛之上！
“轰——！”
祭坛崩碎，九面黑色小旗齐齐炸裂，中央那团翻滚的黑色雾气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尖啸，随即猛地向内坍缩，然后轰然爆开！强大的阴煞能量冲击波四散开来，将离得稍近的一名黑袍人直接掀飞，重伤倒地。
阵法被破，空间锚点消失！
“撤！”鬼面人见大势已去，眼中闪过极度不甘与怨毒，他猛地捏碎一枚漆黑玉符，一股浓郁的黑雾瞬间将他与另一名尚能行动的黑袍人笼罩。
“想走？”林凡眼神一冷，并指如剑，一道凝练到极致的混沌雷枪瞬间凝聚，撕裂空气，带着刺耳的雷鸣，射向那团即将消散的黑雾！
“呃啊——！”
黑雾中传来一声痛苦的闷哼，随即彻底消散在原地，只留下几滴散发着阴冷气息的黑色血液，以及那面破损的万魂幡和重伤倒地的另一名黑袍人。
林凡没有去追，他知道那种遁符效果奇特，强行追击未必能留下对方，反而可能落入陷阱。他抬手召回雷枪，目光落在那名被遗弃的黑袍人身上。
韩锋的剑，已经抵在了他的咽喉。
流沙集的危机暂时解除，但林凡心中没有丝毫轻松。幽冥殿的动作太快，手段也太狠辣。这万古荒原，果然是一片杀戮与危机的泥沼。
而他们，才刚刚踏入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