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京都发生之事先按下不表。
丁陌和张锦终于在西霞县城门关闭之前赶了回来。
青峡渡可没有车马行，连一匹马都没有。
村里倒是有头牛，但是那牛车速度，估摸着还不如二人的脚力走得快。
张锦挎着篮子，那座香炉就放在里面，用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
城门的守兵打开布检查的时候一脸迷茫，这破香炉包裹这么严实干什么。
二人赶在净街鼓敲响前，回到那个荒废小院。
丁陌脱下靴子，臭烘烘的大脚晾在外面，肉眼可见地在冒热气。
懒洋洋地瘫在地上说道：
“花郎，有吃的嘛，就今早吃了个饼，这一路上连个路边摊都没有，
这刚进城就敲净街鼓了，饿死小爷了。”
“我说丁爷，这两天咱俩都在一起，你没吃的，我就有了？
哦，对了，除了这座香炉，我这儿还剩下点银子。您老想吃哪个？我喂您吃。”张锦没好气儿地回道。
“唉，咱大纪就这点儿不好，没有夜生活。怀念啊~”丁陌含了根儿枯草，一脸惆怅和怀念。
张锦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丁陌说道：
“你怀念什么，你去过玉京都？不是说只有玉京都才没有宵禁嘛。”
“玉京都算个屁，估摸着还不如我们那儿的小县城。“
丁陌意识到说的可能有点多了，赶忙接着说道：
“要不，咱再去那个酒馆儿看看？应该灶上还有卤的牛肉吧。”
张锦不禁想笑，说道：
“这酒馆掌柜也算倒霉，三天被你惦记两次。也可以，大不了一会儿多扔点银子在灶台上就是了。
但是现在不行，刚敲了净街鼓，肯定都还没睡，怎么得下半夜吧。”
“唉，我眯一会儿，一会叫我”
说罢，丁陌便双手揣袖，靠在墙边打起瞌睡。
张锦默默地看着丁陌，心里五味杂陈。
眼前这少年来历颇为神秘。但是有东亭侯的佐证，他师父与自己父亲以及侯爷都是故交，肯定信得过。只不过如此费心费力地帮自己，到底是图什么，还不得而知。
而且，虽然看不出来身上有没有武功，但是却有一身古怪的本事。
传自己玄门无上法门，敢呵斥城隍，还能驱鬼御魂，哪一点儿都让张锦实打实地佩服。
无所谓了，有侯爷的安排，还有自己的承诺，以后就跟着他混了。
丁陌若是知道张锦现在的想法，肯定会一脸不屑地说道：
“这才哪儿到哪儿，小爷会的东西多着呢。以后跟着小爷混，说不得送你一场大富贵，
你老张家祖坟风水不好怎么了，小爷给你逆天改命！”
“三更半夜---平安无事！”
听着更夫的声音越来越远，张锦踢了踢丁陌，又伸头看看外面的街面，
已经静悄悄的，空无一人。
丁陌揉揉脸让自己清醒清醒，说道：“三更了？得先去办正事儿，别误了时辰。牛肉反正也跑不了，小爷一会得吃他半锅。”
张锦现在也饿得够呛，说道：“吃一锅，身上银子都给他，够他重新买头牛了。”
二人拿着篮子，装好香炉、贡香等东西，悄悄来到城隍庙。
庙门口依旧是一阵寒风，带着灰尘吹向丁陌。
丁陌扇着脸上的灰尘，说道：
“别小气吧啦的，过两天我就去玉京都。
只要你帮我镇住这座香炉，回头等我事情办完，一定去都城隍庙，给都城隍老爷重塑金身。
到时候再给你美言几句，换个香火足的地方。”
说完这话，风才渐渐变小，张锦在一边一脸惊奇地看着丁陌。
丁陌给他使了一个眼色，那意思是说：别乱问，有事回去再说。
二人进了城隍庙，庙里依旧充斥着浓郁的焚香的味道。
丁陌瞅了一眼香案，还有几碟子小块的鸡鱼，应该是哪个富户来上香祈愿时留下的。
丁陌笑眯眯地对城隍造像说道：
“这两天伙食不错啊，也算是吃上细糠了。”
自然是无人应答张锦。
丁陌打量着大殿里，在寻找藏香炉的地方。
这香炉不是放在这儿一天两天，弄不好得好几年。
不找个地方藏好，万一被人打破或者拿走，那就糟了。
这正殿地方不大，就那么大点儿的地方，想藏个东西属实是有点难。
丁陌溜溜达达围着正殿转了好几圈，这里敲敲，那里拍拍，终于在城隍爷造像后面寻摸个地方。
“花郎，把你身上那把小刀拿过来，这造像是空心的，咱们在后面挖个洞藏进去。”
丁陌盯着城隍爷造像的屁股，轻声喊道。
张锦刚要答应，整个正殿好像一颤，房顶上灰尘簌簌落下。
殿外突然刮起大风，似乎还夹杂着一声厉呵：
“尔敢！”
丁陌掏掏耳朵，说道：
“不是在屁股上开洞，莲花坐台行不行？想想香火，想想细糠……”
外面的大风好一阵才平息下来，张锦拿来小刀，小声问道：
“这样行不行啊？”
“安心，城隍老爷同意了，手脚麻利点，饿死小爷了。”
张锦拍了拍城隍爷造像的莲花底座，找了个稍薄点的地方把刀插了进去，小心翼翼地剜了个小洞，勉强把香炉塞了进去。又把剜下来的那小块底座复原。
别说，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什么。
丁陌拍拍张锦肩膀，说道：“手艺不错，以后吃不上饭了，还指望你去做木匠活养活小爷。”
张锦理都没理他。
绕回正殿前方，这次没等丁陌吩咐，张锦便从篮子里拿出贡香，点上三支后插在香案上的香炉里。
跪下来，虔诚地磕了几个头后，抬头说道：
“城隍老爷在上，小的此番亵渎神位实属无奈。今日实在仓促，等来日再回此地，不管那事能不能成，自当献上供奉，求城隍老爷保佑。”
丁陌也笑眯眯地对着城隍造像说道：
“放心，小爷说话算话，再说那香炉在你这儿压着呢，我们还能骗你不成。”
本来被殿外吹进来的寒风，刮得歪歪扭扭的青烟瞬间笔直，直冲殿顶。
“呵呵，上道！走了。”
丁陌对着城隍爷造像摆摆手，转身便出了大殿。
张锦又俯下身子磕了几个头，随丁陌出了城隍庙。
出了城隍庙，二人撒丫子就往酒馆方向跑去。
这寒冬腊月的大晚上，巡夜的兵卒早已不知道猫在哪里喝酒吹牛了。
遇到也不怕，反正张锦一个人就能放翻一队巡夜兵卒。
二人来到酒馆后门，依旧是张锦翻墙进院儿，把后门打开放丁陌进去。
原来院子里拴着的那头牛已经没了，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欣喜。
这么大的一头牛呢，满打满算才过去两天，肯定还剩下不少。
但二人刚摸进厨房，心里就凉透了。
厨房里一点儿热乎气都没有，灶台下面看不到一丝丝火光，也没闻到应该充斥整个厨房的肉香味儿。
丁陌赶忙揭起锅盖，锅被刷得干干净净的，别说牛肉了，刷锅水都没有了。
丁陌：“#￥%#￥@！#……%%”
反正张锦没听懂丁陌在说什么，但是感觉应该骂得挺脏的。
好在厨房里还有几个已经冻得硬邦邦的炊饼（馒头），还有几根儿咸菜棒。
得，别挑了，有的吃就行。
二人就着咸菜棒，囫囵着啃了几口炊饼，肚子才稍微舒服点儿。
临走前张锦还想掏点散碎银子扔在灶台上，被丁陌照着屁股就踹了一脚。
“还给钱？没一把火点了这馆子，就算是小爷生性纯良了！”
二人回到那个临时落脚点破落小院，丁陌又瘫在地上，一动不动，两眼发直。
张锦也找墙根坐下，靠着墙，看着丁陌问道:
“我说丁爷，小的想问您点儿事儿。”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不等张锦发问，丁陌先来个灵魂三连否认。
“我又不瞎！”
张锦也没想到丁陌会耍无赖，当时就气笑了，说道：
“来城隍庙许愿烧香的人多了去了，怎么城隍独独会回应你，而且你还能呵斥城隍。”
丁陌揣着袖子，依靠在墙壁，嘴里含含糊糊地说道：
“我死过两次，和下面熟，认识他们领导。”
“领导是什么？”这词儿张锦肯定没听说过。
“就是下面当官的。别叨叨了，小爷又饿又困的，以后再说吧。”
说罢，就不再理会张锦，闭眼假寐。
张锦见他不说话，嘟囔一句：“天天装神弄鬼，还死两次。骗小孩吧！”
闭眼假寐的丁陌心里说道：
“孙贼才骗你，小爷真死了两次。一次是二十年前，一次是五年前，在北疆那个大雪纷飞的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