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陌想想也是。
人家世袭罔替是标配，丹书铁券人手一份儿。
你有什么，你有的只是一朝天子一朝臣。
只要这些与国同休的勋贵们不想着谋逆造反，怎么也不是那些流水的权臣能比的。
你敢扎刺？
行，先不说宦海浮沉你能不能一直得势。即便你深得帝心，你也总有致仕那一天吧。
手里没了权势，这些勋贵想拿捏你……呵呵，简直不要太轻松了。
“你小子今晚在哪过？”陈封问道。
“在家啊，您老赐了我宅子了，咱也是有家的人了~”丁陌笑嘻嘻地回答。
“你那也叫家？就你和张锦俩光棍汉，还有一对伉俪仆。有什么意思……把张锦那小子叫过来，陪老子过年~”
“老爷子，把张锦叫来，那也是从两个小光棍，再加上您老和陆总管……还是罗汉局啊~”
陈封虎目一瞪：
“废什么话…谁让你没媳妇儿，老子女人多的是，可不都在玉峤城嘛。”
陈封叫来陆九，吩咐他派人去趟歪帽儿胡同，把张锦叫过来陪他喝酒。
歪帽儿胡同，甲字丁酉号。
院子里除了张锦和陈山夫妇，还有周启。周崇勋安排他来叫丁陌去国公府过年。
周启等了好久，却等来了陈封的亲兵，说是侯爷传张锦去府里，和丁陌一起陪老爷子喝酒。
那没办法，周启只能独自回国公府，除了自家曾祖姑母出面儿，其他人谁争得过陈封。
张锦抱歉地对陈山夫妇笑笑：
“不好意思啊老陈、文嫂。本想着最起码我还能陪你俩过年呢，结果侯爷那边……”
文雁忙说道：“可别这么说，我们俩口子也是修来的福气能遇到你和小爷……赶紧去吧。
对了，赵家给的料子，我给你和小爷都做了新衣服。你一起捎过去，明儿个大年初一，都换上……”
文雁忙进屋给张锦收拾一份儿包袱，让张锦拿着。
一个国公，一个侯爷抢着请自己这新东家去府上过年，这夫妻俩那是打心眼儿里自豪。
别看咱小爷还是个白身，满玉京城打听去，哪家年轻一辈有这个面儿~
结果当夜，丁陌和张锦俩壮小伙，让陈封和陆九两个老家伙喝得抱着院子里的树哇哇吐~
子时，侯府的烟花如同不要钱一般，接连放了一个时辰。
丁陌让陈封提溜着领子，拖到院子中间。院中已经设好香案，摆好祭品。
陈封领头，带着丁陌、张锦两个小辈，以及从玉峤城带来的亲卫一起焚香、叩拜，迎接的是天地诸神。
丁陌仰头望天，看着满天星辰，心中暗念：
“师父，不知道修罗道那边过不过年。这是第一个没有你的年，但是老爷子待我如子，您老就放心吧。
保佑好徒儿~日后徒儿定不会弱了您的名头的~”
一边的张锦也是闭目祷告，嘴里念叨着什么听不清，但是丁陌知道，应该是在和他娘念叨着贴心话。
陈封已经换好那件四爪坐蟒赐服了，准备出门了。
今儿是一年之中，朝堂最重要的日子——正旦大朝会。
正旦大朝会，一般拂晓时分正式开始。但是在丑时末（3-5点）宫门开启前，朝臣们便要到指定区域等候。
所以，一般在家中完成焚香祷告等一系列活动后，官员们便要出门了。
这次朝会不分品级，几乎所有在京的官员都要参加。（也有一说，是在京的六品以上官员必须参加）
丁陌和张锦也混在了侯爷的亲兵队伍里，一同去往玉京城北的皇宫。
这一路上可是着实的热闹。
虽然是大半夜，你就看吧，满大街都是锦绣职衔旗，各家各户的勋贵们都是全套仪仗出门。
这个公爷，那个侯爷的，伯爵之类的更是多不胜数。
那些没有爵位的大臣们虽然没有仪仗，但是气势上也一点儿也不弱，都是把能搬出来的随从全带上。
各家队伍都挤在前往皇宫的主道上。品级有高低之分的还好说，自然是要让“上官”先行。
但若是几支队伍品级都差不多的官员，谁都不让半步。这是面子，大家都差不多，凭什么我家就得给你家让路？
虽不可能因为这个起了冲突，但都较着劲的往主道上挤，把丁陌看得心中直乐：
“嗯……这大概就是古代版的经十路停车场吧。”
反观自己这边儿，陈封只带了十几名亲兵急行军赶回的玉京，仪仗算是最寒酸的一支队伍了。
但是……
那面绣着“辅运推诚宣力武臣、太子少保、东亭侯?陈”的锦绣职衔旗，所到之处，皆要让行。
六大国公府除外。
皇宫门前，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各家亲卫随从熙熙攘攘的已经站满了门前广场。
文东武西，官员们来了，自己找自己的位置，品级越高，站位越靠前。
相熟的官员们互相道贺新禧。而高官重臣们则自持身份，一般不会主动打招呼。
若有下官主动拜揖，也就一句“同禧”或“免礼”就打发了。
这个时候，大纪官场生态圈基本上就可以一眼分辨了。
同科进士出身的官员称为“同年”。他们之间关系最亲密，交谈也最随意，互相祝贺，回忆当年科举的时光。
同一州、道的官员会凑到一起，用家乡话低声交谈，交流家乡近况，乡谊是官场重要的纽带。
同一部门的官员会围在部门长官周围。这既是表示尊敬，也是趁机汇报工作、听取指示的好机会。
而不同派系的成员会各自聚集成团，彼此之间界限分明，互相很少交流，眼神交汇时可能都带着警惕和审视。
皇亲国戚以及勋贵集团们则是这个生态圈金字塔的最顶尖，俯视着这芸芸官场众生相。
东亭侯这边仪仗刚刚停下，郭堂明便身形挺拔地走了过来。
来到陈封面前，纳头便拜：
“下官~郭堂明。拜见侯爷，恭贺侯爷新禧，福寿安康~”
声音异常响亮，似乎整个宫门口所有人都听见了郭堂明这声问候……
寂静无声……
大概在场之人都没想过，体面、含蓄、谦逊，这类官场假面具，在这一刻会被人扔的如此干脆……
此时，他就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告诉在场的人，没错，打今儿个起，我郭堂明便是“陈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