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山的风雪比北境更烈，漫山遍野的积雪没过脚踝，寒风卷着雪粒，刮得人皮肤生疼。
昭凰勒住马缰，玄甲上的雪沫被风掀起又落下，她望着前方被白雾裹得严严实实的狼山主峰，眉头拧成了川字。
按拓跋烈招供的消息，兀骨托的祭坛就设在主峰之巅，可此刻望去，只有一片模糊的黑影在雾里晃，连北幽军标志性的玄黑旗帜都没见着一面。更让她心头凝重的是，拓跋烈招供时曾提及，兀骨托能驱动蛊虫作战，背后有南溟高人相助，而那高人的信物，正是水氏一族的海浪纹令牌。一想到水氏与东溟的牵扯，她就忍不住想起沧溟煦，不知他在东溟是否安好。
“主子，这雾太邪门了，透着股子阴寒劲儿，恐有埋伏。” 青鸾策马上前，身子往昭凰这边凑了凑，声音压得极低，“方才苏医令派人传信来，说祭坛附近的雪地里，测出了蛊虫活动的痕迹，那气息像是‘噬魂蛊’。苏医令还说，这噬魂蛊是南溟秘传，寻常北幽萨满根本养不出来。”
昭凰缓缓颔首，抬手示意身后的队伍停下。她翻身下马，雪粒顺着甲胄缝隙钻进衣领，冻得人一激灵。弯腰抓起一把雪，指尖暗运内力，雪粒在掌心迅速融化，只留下几粒黑得发亮的细屑。那是噬魂蛊粪便特有的痕迹，腥气藏在雪水味儿里，不仔细闻根本察觉不到。
“看来兀骨托背后的人，果然是南溟旧部。” 她直起身，拍了拍掌心的残雪，转头看向立在阴影里的凌夜，“影卫那边，可有能穿透迷雾的法子？这雾既能挡视线，想必还能掩护蛊虫偷袭。”
凌夜一袭黑衣，脸上蒙着的黑布几乎与雾色融为一体，只露出一双锐利如鹰的眼睛：“回主子，影卫备有‘夜视符’，贴在眼上能在迷雾中视物。只是这噬魂蛊怕火，需让药庐的人先清场，不然符纸也挡不住蛊虫钻缝。而且这蛊虫若真是南溟所养，怕是还有后手，清场时得格外小心。”
“好。” 昭凰点头，转头冲身后喊，“传苏医令过来，让他带‘火磷粉’来！先在前方开辟一条通路。另外，木客……”
人群里的木客立刻应声上前，他背着满当当的工具袋，脸上沾着雪沫：“主子吩咐！”
“拓跋烈说山道两侧有陷马坑，还提过这些陷阱是南溟工匠设计的，机关比寻常陷阱更隐蔽，你仔细查查，该是就在这附近了。”
不多时，药庐的苏医令就带着几名弟子匆匆赶来，每人手里都提着两个陶罐，罐口封着油纸，掀开一角就能看见里面橙红色的火磷粉，泛着细碎的光。“主子，这火磷粉是按您之前的吩咐改良的，遇风即燃，不仅能烧尽蛊虫，还能驱散迷雾。就是这火劲儿来得快去得也快，持续不了一炷香的功夫，得速战速决。” 苏医令躬身禀报，说话时还忍不住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另外，这噬魂蛊若真是南溟所出，烧杀时需留些灰烬，我好带回药庐研究，或许能找到破解南溟蛊术的线索，说不定将来还能帮到东溟那位陛下。”
昭凰指尖微顿，心中泛起暖意。苏医令知晓她与沧溟煦的情意，这话是特意宽她的心。她接过陶罐，指尖轻捻起一点火磷粉，迎着风轻轻一扬。粉末刚触到风，瞬间就燃起了蓝色火焰，明明是风雪天，那火却没被浇灭，反而顺着风势，在雪地上烧出一条窄窄的通路。白雾被火焰逼得往后退，露出下方青黑色的岩石，连雪地里藏着的细小蛊虫，都被烧得 “滋滋” 作响，化作一缕缕黑烟。
“效果比预想的好。” 昭凰满意地点头，转头对玄甲卫统领周恒说，“周统领，你带五百人走这条通路，注意盯着两侧的积雪，一旦见着蛊虫爬出来，立刻用火磷粉应对，别让它们靠近队伍。另外，留意路上的石块草木，南溟设计的陷阱往往藏在这些地方。”
周恒抱拳领命，声音洪亮：“属下遵令！” 他转身冲身后的玄甲卫挥手，“都打起精神来！按主子说的做，别掉以轻心！”
队伍小心翼翼地向前推进，蓝色火焰在雪地上跳跃，烧过的地方留下一道焦黑的印记。昭凰跟在队伍后方，目光像扫雷似的掠过通路两侧的积雪，忽然抬手喝止：“停！都停下！”
众人瞬间顿住脚步，周恒不解地回头：“主子，怎么了？前面没见着蛊虫啊。”
昭凰指向左侧一处看似平整的雪地，那里的雪比别处更白些，风一吹还会往下陷：“你们看那儿的雪，太松了，下面肯定有陷马坑。而且这雪层的纹路不对劲，是南溟陷阱常用的‘虚掩法’，木客，过来瞧瞧。”
木客快步上前，从工具袋里掏出一根铁制探杆，弯腰往那片雪地里插。探杆刚触到地面，就传来 “咔嗒” 一声轻响。那是机关触发的声响。木客脸色一变，猛地往后跳开，刚退开两步，就见那片雪地 “哗啦” 一声塌陷，露出底下深约丈余的陷坑，坑底密密麻麻铺着毒刺，闪着幽蓝的光，毒刺上还缠着细小的丝线，显然是触发后会二次喷射毒针的设计。
“主子英明！” 木客擦了擦额角的冷汗，“这是南溟特制的翻板陷坑，不仅有毒刺，还有联动的毒针机关，只要踩上去，翻板一落，人跟马都得被毒刺扎透，还会被毒针射中！”
青鸾在一旁倒吸一口凉气，凑到昭凰身边低声说：“洛清欢这是下了血本啊，连南溟的秘传陷阱都搬来了，这是要把我们困死在狼山。若是您出了意外，东溟那位怕是要疯了。”
昭凰耳尖微红，强压下心头的悸动，冷笑一声：“她越谨慎，越说明祭坛里藏着见不得人的东西。木客，把这陷坑的机关拆了，我们就从这儿走。既然她想引我们绕路，我们偏要破了她的陷阱，省得她以为我们怕了。”
“好嘞！” 木客应得干脆，掏出小锤和撬棍，蹲在陷坑边忙活起来。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就把机关拆了个干净，还顺手把坑底的毒刺和毒针拔了大半。
众人继续前进，随着离主峰越来越近，迷雾渐渐稀薄，前方终于露出了北幽军的营帐。十几顶黑色帐篷散布在主峰脚下，帐篷外隐约有士兵巡逻，手里还牵着猎犬，狗叫声在风雪里传得老远，显然是在防备有人偷袭。更让昭凰在意的是，巡逻士兵腰间除了北幽军牌，还挂着小小的南溟银饰 —— 南溟旧部竟敢把手伸到北境，说不定在东溟也早有动作，沧溟煦身边怕是藏着不少隐患。
白鹤按在腰间的短刀上，往前凑了凑：“主子，要不要让弟兄们先摸进去？趁他们没察觉，先解决几个巡逻的，探探虚实。”
昭凰摇头，目光落在帐篷周围的雪地上。那里的雪被踩得紧实，显然巡逻的频率很高：“不行，我们带的火磷粉有限，硬闯太吃亏。青鸾，你立刻策马去传信给崔都督，让他派一支骑兵，从狼山另一侧佯攻，把北幽军的注意力引过去。”
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的琉璃凰羽印，想起他最近几封书信里的冷淡语气，心中又疼又急，从袖中掏出一封封好的密信，递给青鸾：“顺便把这个给沧溟煦送去。你跟他说，西凤边境战事虽紧，但我一切安好，让他别担心。只是南溟旧部勾结北幽作乱，他在东溟定要多加防备，别被身边人蒙蔽了双眼。还有，若遇到解不开的麻烦，就传信给我母亲，她定会暗中相助。”
青鸾接过密信，见昭凰眼底藏着对沧溟煦的牵挂，连忙点头：“属下明白，定把话原封不动带到！” 马蹄声踏雪而去，很快消失在雾色里。
昭凰转头看向凌夜：“你带五十影卫，等崔都督的骑兵一发动佯攻，就趁乱摸进祭坛，看看兀骨托到底在祭什么。重点查有没有南溟相关的信物或密函，还有那所谓的凤凰蛊，究竟藏在何处。记住，别惊动他们，查清情况就回来，若是遇到危险，保命要紧。”
凌夜颔首，声音低沉：“属下明白。” 他转身对身后的影卫打了个手势，五十人瞬间散开，像融入黑暗的影子，贴着雪地往营帐方向摸去，连脚步声都被风雪盖得严严实实。
与此同时，东溟皇宫的御书房内，沧溟煦正揉着眉心，脸色苍白得有些不正常。他面前摊着的不仅有奏折，还有昭凰前几封书信，信纸边缘已被反复摩挲得发毛。近几日总觉得浑身无力，心口发闷，连脉象都变得紊乱，可太医院的御医来了好几次，都只说 “陛下劳累过度，需静养”，开的汤药喝了也没见好转。更奇怪的是，每次水如妍送来的参汤喝下去，虽能暂时缓解不适，却总让他对昭凰的思念变得模糊，反而对水如妍生出几分莫名的依赖 —— 他拼命甩头，想驱散这怪异的感觉，昭凰还在北境等着他，他不能出事。
“表哥，您又不舒服了？” 水如妍端着一碗参汤走进来，青瓷碗在她手里稳稳当当，脸上满是担忧。她放下参汤，伸手想碰沧溟煦的额头，却被他猛地偏头避开 —— 他下意识护住桌上的书信，那是他与昭凰的念想，绝不能被人弄脏。
沧溟煦强撑着坐直身体，指尖捏了捏眉心：“无妨，许是昨夜没睡好。” 他看向水如妍，心中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不知为何，最近每次看到她，都觉得浑身不自在，尤其想到昭凰还在北境奋战，自己却在这里被人纠缠，更是恼火。他隐约觉得不对劲，可每次想深究，脑袋就一阵发昏，连昭凰的模样都变得模糊。
水如妍眼底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阴翳，随即又化作满目忧切，柔声劝道：“表哥这般辛苦，实在叫人心疼。不如请鬼医前来一诊？他医术通玄，又是西凤太子的师父，说不定能治好您的病，也能让北境的昭凰姑娘放心。” 她心中冷笑，这钟情蛊已下到第三批，再过几日，沧溟煦就会彻底忘了昭凰，只对自己死心塌地。到时候，昭凰就算从北境回来，也只能看着自己嫁给沧溟煦。
沧溟煦摇摇头，语气带着几分疲惫：“不必了，不过是小毛病，别劳烦鬼医了。” 他拿起桌上的书信，指尖轻轻拂过昭凰的字迹，心中一阵刺痛。不知狼山的战事如何了？昭凰会不会受伤？她性子要强，就算受了伤也不会说……可这些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一股莫名的厌烦取代，让他下意识地放下了书信。
水如妍见他盯着昭凰的书信发呆，眼神里的不悦更甚，面上却依旧笑着，语气轻柔：“表哥，昨日我收到母亲的家书，她说很是挂念我，也想念东溟的风物，盼着能来皇宫探望太后与我。您看……”
沧溟煦回神，语气平和：“姨母要来，自是应当。一切按礼制安排便是，别委屈了她。” 他心中却警铃大作，昭凰信中曾提到过，洛清欢是水如妍的父亲、母亲与北幽勾结，洛清欢此时来东溟，怕是没那么简单。
水如妍心中一喜，连忙应下：“谢表哥！我这就去安排！” 待走出御书房，她立刻召来心腹，低声吩咐：“快传信给母亲，让她趁机在太后面前提当年东麒帝的许诺，务必让太后松口，同意我与陛下的婚事。另外，盯着陛下桌上的书信，若是有昭凰寄来的，想办法截下来。还有，西凤的崔皇后那边，也别放松警惕，她可是昭凰的母亲，定会帮着昭凰跟我们作对。”
三日后，洛清欢抵达东溟皇宫。她身着华丽的南溟服饰，裙摆上绣着繁复的凤凰纹样，一见到洛倾城，就热情地拉住她的手，语气亲昵：“姐姐，好久不见，你还是这么年轻，一点都没变。” 她眼底藏着嫉妒，当年若不是洛倾城抢走皇太女之位，如今这东溟太后的位置，本该是她的。更让她记恨的是，洛倾城的儿子沧溟煦，竟还和西凤崔皇后的女儿昭凰情投意合，断了她女儿的皇后路。
洛倾城笑着回握她的手，指尖触到她冰凉的手，忍不住皱了皱眉：“妹妹也风采依旧，路上辛苦了吧？快坐，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两人在偏殿坐下，宫女端上热茶和点心，寒暄了几句家常，洛清欢忽然话锋一转，眼神里带着几分试探：“姐姐，煦儿也老大不小了，登基这么久，后宫一直空虚着，总不是办法。我听说，当年东麒合并南溟时，姐夫曾许诺‘太子娶妻，优先考虑南溟皇室女子’，不知姐姐如今怎么看这事？煦儿总跟西凤的昭凰牵扯不清，可昭凰是崔皇后的女儿，西凤与东溟虽结盟，终究是两家，哪有南溟女子贴心？”
洛倾城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 洛清欢这是想拆散煦儿和昭凰。她放下茶杯，笑道：“妹妹说笑了，感情的事，哪能靠许诺定下来？煦儿与昭凰两情相悦，这是他们自己选的。再说，昭凰是西凤崔皇后的女儿，崔皇后贤明，昭凰更是巾帼不让须眉，这样的儿媳，我满意得很。”
洛清欢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却还是不甘心，又劝道：“可煦儿是东溟的皇帝，不能只顾着自己的情意，总得为江山社稷考虑。南溟旧部现在还在观望，若是煦儿娶了南溟女子，也能安抚他们的心，让他们更忠心于东溟啊。总不能让他为了一个西凤女子，寒了南溟人的心吧？”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通报有人求见 —— 实则是崔皇后暗中派来给洛倾城送消息的人。
洛倾城趁机起身：“妹妹稍等，回来再跟你细说。”
她快步走出偏殿，见到使者后，接过崔皇后的密信，信中写着 “昭凰在北境安好，洛清欢母女恐对沧溟煦不利，需留意水如妍送来的饮食”。
洛倾城心中一紧，快步返回偏殿，恰好听到洛清欢在跟心腹低声说 “尽快加大药……”。
洛倾城脸色一沉，走进殿内，语气冷淡：“妹妹，你刚才说什么？什么药？”
洛倾城轻轻理了理袖口，连眼皮都未抬，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看来妹妹在南溟待久了，连东溟的规矩都忘了。皇帝的龙体，自有御医和本宫操心，不劳你费心想着‘加料’。”她终于抬眼，目光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清欢，我们之间的情分，护不住你一而再、三的逾越，更护不住任何伸向煦儿的黑手。”
她端起茶杯，语气淡然却不容置疑：“至于昭凰，她不仅是煦儿心之所向，更是西凤崔皇后的逆鳞。母皇当年尚且礼让崔家三分，你以为，凭你和如今苟延残喘的大将军府，能抵得住崔皇后为女出头的一片慈心？”她轻轻吹开茶沫，如同吹开微不足道的尘埃，“别妄想搅动风云，你们……连一片凤翎都承受不起，又何必妄图撼动参天巨木，最终被连根拔起，葬身惊涛骇浪？”
洛清欢被戳中心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还是不甘心：“姐姐，我也是为了东溟好……”
“为了东溟好，就别再打歪主意。” 洛倾城语气坚定，“你若安分，我还能让你在东溟安心住着，享些荣华；若是再敢动歪心思，尤其是对煦儿和昭凰下手，我便即刻派人送你回南溟。到时候，水将军那边如何待你，我可管不着。”
洛清欢脸色彻底僵住，手指死死攥着裙摆，指甲几乎要嵌进布料里。她怎么忘了，洛倾城虽看着温和，却是当年能稳坐南溟女帝之位、顺利与东麒帝合并政权的人，手段远比自己想的硬。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眼底的戾气，忽然换上一副委屈的模样：“姐姐说的是，是我糊涂了，不该为了南溟旧部的事，让姐姐为难。往后我定安分守己，不再提那些话便是。”
洛倾城看着她，心中冷笑 —— 这庶妹的性子，她太清楚了，嘴上服软，背地里指不定还在盘算什么。但眼下没有确凿证据，也不好真把人赶走，只能先稳住她：“你明白就好。宫里规矩多，往后少与如妍在御书房附近走动，别让陛下分心。”
洛清欢躬身应下，转身离开时，袖中的手已攥成了拳。走出偏殿，寒风一吹，她脸上的委屈瞬间褪去，只剩阴狠 —— 洛倾城以为这样就能拦住她？等着吧，等沧溟煦彻底被蛊毒控制，等如妍坐上皇后之位，她定会让洛倾城和昭凰，都付出血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