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标准时。
倒计时如同无形的枷锁,套在了两人的脖颈上。死亡的威胁远比任何鞭策都更有效。
屠夫爆发出惊人的潜力,几乎是不眠不休,依靠那箱高质量能量块和从「破烂号」上拆下的零件,疯狂地修复着飞船最核心的维生系统和最低限度的动力。古老的维护平台在他的粗暴操作下发出呻吟,但终究还能运转。焊接的火花和能量扳手的嗡鸣成为这死寂回廊中唯一的噪音。
秦安的状态依旧糟糕,能量冲突如同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但他强迫自己行动起来。他无法参与高强度的机械维修,便将所有精力投入到另一项至关重要的工作中——信息收集与解析。
守墓人给予的权限(或者说,容忍)仅限于此回廊的非限制区域。但这片「非限制区域」本身,就是一座巨大的、沉默的图书馆。
他拖着虚弱的身体,行走在空旷的廊道和尘封的大厅中。数据化思维全开,眉心碎片的温热感持续不断,如同一个灵敏的探针。
他观察墙壁上那些早已黯淡的蚀刻纹路——那不是装饰,而是某种信息密度极高的存储方式,记录着基础的设备操作指南、区域结构图,甚至是一些残缺的物理常数表。碎片帮他过滤掉绝大部分无法理解的噪音,捕捉那些相对基础、可能有用的碎片。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一些看似废弃的终端接口。大部分早已损坏,但偶尔有几个在接触到他指尖微弱的、蕴含太阴冥煞力和数据碎片特性的能量时,会突然亮起一瞬间,闪过几行无法完全识别的字符或是某个结构图的片段,然后又迅速熄灭。
他甚至收集了一些散落在地的、材质特殊的「尘埃」,在碎片辅助下分析其成分,试图反推这里可能使用的材料科技。
这个过程缓慢而艰难,每一次微小的能量外泄都可能引动体内冲突,带来针扎般的痛苦。但他坚持不懈。每一个符号,每一段残缺代码,每一份材料数据,都被他贪婪地吸收、记录、融入不断扩大的认知模型中。
科学的探索欲和生存的本能,驱动着他在这文明的墓碑间艰难求索。
渐渐地,一个模糊的轮廓开始在他脑海中形成:
这个文明……其科技树与已知的科技侧或修真侧都截然不同。他们似乎极度擅长能量微观操控和信息实质化。那些蚀刻纹路、甚至某些建筑材料本身,就是存储介质和能量导路的结合体。他们可能没有发展出显性的、澜沧界那样的个人修炼体系,但对宇宙规则的理解和应用,达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高度。
而「终末协议」和「摇篮」,似乎是他们为了应对那场无法理解的「高维渗透」与「逻辑悖论」灾难,所打造的最终保险。
第四十八标准时。
秦安在一面巨大的、布满裂纹的黑色墙壁前停住了脚步。这面墙材质特殊,手感冰凉,似乎能吸收一切光线和精神探查。上面没有任何蚀刻纹路,只有一些难以辨认的、仿佛天然形成的细微凹痕。
但眉心数据碎片的温热感,在这里变得格外清晰,甚至带上了一丝微弱的……指向性?
他犹豫了一下,缓缓将手掌贴上冰冷的墙面。
嗡……
一股极其微弱、但异常清晰的震动感,顺着他的手臂传入体内,与数据碎片的温热感产生了某种奇异的共鸣!
与此同时,他眼前仿佛闪过一些极其破碎、扭曲的画面:
……无尽的、旋转的、色彩无法形容的漩涡……
……冰冷的、由纯粹几何光形构成的「生物」,漠然地掠过星空,所过之处,物理规则为之改写、崩溃……
……巨大的、结构精妙绝伦的人造世界,从内部开始自我解离,仿佛被注入了致命的逻辑病毒……
……一道无法形容其巨大的、横跨星河的冰冷光轮缓缓转动,释放出终结一切的指令——「终末协议执行」……
……无数微弱的「光点」,如同蒲公英种子般,从崩溃的文明中仓皇逃逸,射向无尽的黑暗虚空……「摇篮」计划……
「呃!」秦安猛地收回手,踉跄后退几步,脸色更加苍白,大脑如同被冰针刺穿般剧痛。
那些画面太过恐怖和超越理解,几乎要撑爆他的意识海。
但数据碎片却异常「兴奋」,温热感显着增强,甚至传递来一段清晰的信息:
【检测到「黑曜石记事碑」残留信息场……】
【信息密度:极高。损伤度:99.98%。】
【成功读取碎片化历史影像(0.0001%)……】
【「终末协议」权限验证(碎片)受到信息场刺激……活性提升+0.01%。】
【获得临时性、极低级别信息场交互权限(范围:当前回廊非限制区)。】
权限提升了?虽然只有微不足道的一丝!
秦安强忍着剧痛和眩晕,再次集中精神。他尝试着,向着不远处另一个看起来更完整的终端接口,释放出一丝混合了数据碎片特性的意念。
那终端屏幕猛地亮起!虽然大部分区域依旧是乱码,但一小部分关于回廊当前环境参数(温度、压力、残余辐射水平)的数据,竟然以他可以理解的方式清晰地显示了出来,并且持续更新!
成功了!他获得了一点与这片废墟「沟通」的能力!
他立刻开始尝试查询更多信息:回廊结构图(更详细的)、可用资源点(守墓人警告过的危险区域被屏蔽了)、甚至……关于飞船维修的可能辅助方案?
一条条有限但宝贵的信息被检索出来,流入他的意识。他发现回廊深处有一个被封存的备用能量节点,虽然输出功率不高,且提取需要权限(他似乎刚好达到最低门槛),但足以大幅缓解飞船能源危机!
他立刻将这个信息通过通讯器告知了正在拼命焊接的屠夫。
屠夫动作一顿,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备用能量?在哪?!快带老子去!」
两人立刻朝着秦安指引的方向前进。有了秦安那一点点临时权限,他们避开了几处隐藏的结构性危险和能量泄漏点,顺利找到了那个被封存的节点。
屠夫粗暴但高效地撬开接口,接上了能量提取装置。看着仪表上稳定输出的、精纯而温和的能量流,他几乎要喜极而泣。
「妈的!有救了!真有你的,七号!」他难得地夸了一句,虽然立刻又变回恶声恶气,「还愣着干嘛!继续找!看还有没有别的能用东西!」
希望之火重新燃起。
秦安继续着他的探索。随着临时权限的获取,他对这片回廊的感知更加清晰。他能感觉到,在这片死寂之下,似乎隐藏着某种更深沉的……律动。非常缓慢,非常微弱,仿佛一颗沉睡亿万年的心脏。
守墓人单元依旧如同雕塑般矗立在远方,对他们的活动似乎毫无反应,默许了他们利用这点有限的资源。
在一次尝试连接某个深层数据库碎片时(权限不足被拒绝),秦安的数据碎片忽然捕捉到一段极其异常、一闪即逝的内部通讯残留,并非来自守墓人,而是仿佛两个更高级别的单元在很久以前的对话碎片:
……「第七号『摇篮』复苏进程失败……『种子』污染度过高……已执行净化……」*
……「警告:『熵魔』活性增强,『规则伤疤』正在扩张……建议启动最终隔离……」*
……「『终末协议』并非万能……我们只是在为必然的终结……书写墓志铭……」*
第七号摇篮?种子污染?熵魔活性?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与守墓人之前透露的情报相互印证,却又更加具体,也更加令人不安。
「摇篮」不止一个?而且复苏失败了?「种子」指的是什么?冥煞之种吗?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就在他试图深究时——
嗡!!!
整个回廊突然剧烈震动了一下!
远处黑暗中,传来一声沉闷的、令人心悸的巨响,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被强行撕裂了!
刺耳的、绝非守墓人风格的尖锐警报声,猛地响彻整个空间!
「警告!检测到未授权强制接入!外围屏障完整性受损!」
「检测到高浓度负能量反应及生物质信号!匹配数据库:『幽冥宗』制式攻击舰!」
「警告!外部威胁入侵!重复!外部威胁入侵!」
舷窗外,只见那片原本相对平静的能量涡流之中,一艘通体漆黑、鬼爪般的战舰——那艘幽鬼级追踪舰——竟然强行撕裂了一道临时的空间裂缝,狰狞的舰首正从裂缝中艰难地探出,幽暗的炮口开始凝聚毁灭性的光芒!
它们竟然追到了这里!不惜一切代价!
屠夫脸色剧变,破口大骂:「阴魂不散的杂碎!」
而一直静立不动的守墓人单元,头部的幽蓝光环骤然变成了刺目的红色!
它缓缓转过身,面向入侵的方向,冰冷的机械声带着前所未有的肃杀:
「检测到敌对性高维污染衍生体入侵。」
「根据最高安全协议,清除程序启动。」
「所有非注册单位,立即寻找掩体。重复,立即寻找掩体。」
真正的毁灭风暴,即将在这片古老的坟墓中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