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式化进程被强行中断的蜂鸣声，还在虚无中回荡。
那足以抹除一切存在的“终极清算协议”，在沈筹以自身意志为锚点的锁定下，终于崩溃瓦解。
然而，胜利的喜悦并未降临。
那片吞噬一切的虚无并未如预想中那般消散。它像一片拥有生命的墨渍，不再向外扩张，反而开始向内收缩，附骨之疽般，一点点渗透进沈筹的意识核心。
一种前所未有的剥离感传来。
仿佛世界正在将他……剪掉。
……
“他醒了！”
指挥中心内，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希望。
沈筹的意识回归躯体，猛地睁开双眼。他看到的，是织忆、崔诀、牛头马面……所有核心成员那一张张写满关切与狂喜的脸。
“老板！你没事吧！”
“太好了！我就知道老大你顶得住！”
他想开口回应，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他感觉很累，一种源于存在根基的疲惫，仿佛刚刚跑完了一场横跨宇宙的马拉松。
他撑着指挥台，缓缓站起身。
“我没事……”
他的声音沙哑，但总算让众人悬着的心放下一半。
可就在这时，一名眼尖的数据分析员，指着沈筹，声音带着一丝困惑与颤抖。
“你们……有没有觉得……老板他……”
“他怎么了？”崔诀立刻警觉地问道。
那名分析员使劲揉了揉眼睛，不确定地说：“他好像……有点……模糊？”
此言一出，整个指挥中心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沈筹身上。
刚才的狂喜与混乱中，没人注意到。此刻定睛一看，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沈筹的身形轮廓，正在发生一种诡异的变化。他的边缘不再清晰，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带着一种不真切的抖动，时而凝实，时而虚幻。
“织忆！”崔诀的声音陡然变得严厉，“立刻读取他的状态！”
不用崔诀吩咐，织忆早已开启了【数据化洞察之眼】。无数金色数据流从她眼中涌出，试图扫描沈筹。
然而，下一秒，织忆的脸色变得惨白如纸。
“不……不可能……”
她的眼中，那些本应构建出沈筹一切信息的数据流，在触碰到他身体的瞬间，全部变成了毫无意义的乱码！
一连串刺眼的红色警告，在她视野中疯狂跳动。
“怎么了？！”沈筹也感到了不对劲，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那只手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
织忆带着哭腔尖叫起来，那声音撕裂了指挥中心的死寂。
“不！沈筹！我碰不到你！你的数据……你的数据面板是空的！”
她猛地扑上前，想去抓住沈筹的手臂，给他一些支撑。
然后，最恐怖的一幕发生了。
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地看到，织忆那只由数据构成的、本应无坚不摧的手，竟然……
直接穿过了沈筹的手臂！
仿佛那里什么都没有。
只是一团稀薄的空气。
时间在这一刻凝固。织忆保持着那个前扑的姿势，整个人僵在原地，脸上是极致的、无法理解的惊恐。
指挥中心内，鸦雀无声，只有仪器发出的轻微嗡鸣，衬得这片死寂更加令人窒息。
“判官笔！”
崔诀猛然惊醒，一声暴喝。他从怀中抽出那支饱含阴律法则的判官笔，笔尖阴气流转，带着镇压魂魄的无上威能，朝着沈筹的眉心点去！
他要强行稳固沈筹正在逸散的存在！
可那凝聚了地府法则的笔尖，在距离沈筹眉心还有一寸的地方，所有的阴气与法则之力，就像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骤然消散。
失败了。
连判官笔都对他无效了。
崔诀的手臂在半空中微微颤抖，他看着沈筹那越来越透明的身体，声音沙哑，一字一顿地吐出了最绝望的判断：
“他没有消失……他正在变成一个‘存在悖论’。”
“世界的法则正在排斥他，修正他。我们所做的一切……可能都在加速这个过程。”
就在崔诀话音落下的瞬间，沈筹的眼前猛地一黑。
他感觉自己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从现实世界中硬生生拽了出来。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他发现自己依然站在指挥中心里。
但整个世界都变了。
一切都像是蒙上了一层灰色的滤镜，所有的声音都变得遥远而模糊。
他看到织忆跪倒在地，失声痛哭。
他看到崔诀脸色铁青，一拳砸在指挥台上，发出无声的怒吼。
他看到牛头马面和其他伙伴们，脸上挂着前所未有的绝望与无助。
他们就在他面前。
“我在这里！”
沈筹大喊，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冲向织忆，想把她扶起来，但他的手毫无阻碍地穿过了她的身体。
他转向崔诀，想拍拍他的肩膀，告诉他自己还在，可他的存在，对他们来说，比灰尘还要虚无。
他成了一个幽灵。
一个在他亲手建立的帝国里，被所有人遗忘的幽灵。
他茫然地走着，穿过墙壁，穿过一个个正在为“拯救老板”而疯狂工作的员工。他们讨论着他，担忧着他，却对他视而不见。
他走过集团的每一个角落，走过那些他熟悉的、珍视的场景。
他看到了自己一手提拔的精英们在焦急地开会。
他看到了自己定下的规章制度仍在高效运转。
这个庞大的商业帝国，没有他，依然在运行。而他，这个缔造者，却被彻底排斥在外，成了一个局外人。
孤独。
前所未有的，足以吞噬灵魂的终极孤独与恐惧，将他彻底淹没。
被世界遗忘，比死亡更可怕。
然而，就在这无尽的恐惧深渊中，一簇微弱的火苗，悄然燃起。
是愤怒。
是对那个幕后黑手的滔天恨意。
“是‘祂’干的……”
“‘祂’想抹除我，想让我被遗忘……”
沈筹的“身体”停止了颤抖。
他的“目光”穿透了这片灰色的幻境，仿佛看到了那高居于债务顶端的、看不见的敌人。
他笑了，无声地笑了，那笑容里充满了疯狂与决然。
“想让我被遗忘？很好。”
他对着虚空，或者说对着自己的内心，低声宣告：
“一个不存在的幽灵，才是最完美的刺客。”
轰！
精神世界瞬间崩塌。
沈筹的意识猛地被拽回现实！
他依然站在指挥中心，织忆的哭声和崔诀的惊怒声重新变得清晰。
他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只时而凝实、时而透明，仿佛由光影构成的手。
他眼中的恐惧与迷茫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将自身化为复仇工具的冰冷与疯狂。
他抬起头，看向面前惊恐万状的崔诀和织忆，嘴角勾起一抹平静到诡异的弧度。
“别担心。”
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我只是……换了一种更适合当‘审计员’的存在方式。”
沈筹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已经锁定了下一个目标。
“现在，让我们去把那个‘债主’的账户……”
“清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