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晚的手，紧紧握着凌策的手臂。
温润的触感，带着她独有的体温，像一道暖流，驱散了幻境中残留的最后一丝冰冷。
这是真实。
他回来了。
然而，凌策的心却没有丝毫放松。脑海深处，系统那毫无感情的电子音，如同来自深渊的丧钟，一遍遍地回响，撞击着他的灵魂。
凌策的眼底，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茫然与恐惧。
深渊模因……归零议会……第一议员……
这些词汇，每一个都像是来自另一个维度的呓语，带着颠覆认知、撕裂现实的恐怖力量。它们所代表的层级，远远超出了他迄今为止所有的认知。
他之前面对的所有敌人，无论是山海间的恐怖异兽，还是都市中潜藏的邪教徒，甚至是那些自以为是的世家天骄，在这些概念面前，都显得如此渺小，如此可笑。
那是一种……更高层次的恶意。
它不屑于单纯的毁灭肉体，它的目标，是要从时间长河，从所有人的记忆里，从世界的根基之上，将一个“存在”彻底抹去。
仿佛你从未降生，从未哭过笑过，从未留下任何痕迹。
凌策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他想起了在幻境最后时刻的感受。
被世界遗忘……被所有亲近之人漠视……那种绝对的孤独与虚无，比任何酷刑都更加残忍。
“原来，被世界遗忘……是这种感觉。比死亡，要冷一万倍。”
他几乎是无意识地低声呢喃，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带着一丝灵魂被抽离后的空洞。
“凌策？你说什么？”
秦晚担忧地看着他，从刚才开始，他的脸色就白得吓人，眼神也一直在变化，时而恐惧，时而狠厉，仿佛正与看不见的魔鬼搏斗。
她握得更紧了些，似乎想用自己的力量，用自己真实的体温，将他从某种未知的噩梦中彻底拉出来。
“我没事。”
凌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但那笑意比哭还难看。
他不能告诉她。
这种事情，该如何解释？说自己正在被一个看不见的敌人从这个世界上“删除”？
这比天方夜谭还要荒谬，只会让她陷入更深的恐慌。
就在这时，一道新的系统提示，如冰冷的针尖，精准地刺入他的意识。
京城！
地底三千五百米！
凌策的心脏骤然一缩，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
敌人，已经近在咫尺！
这个坐标，就是一切的源头吗？那个所谓的“第一议员”，就在那里？
他必须立刻行动！
他下意识地想抽回自己的手，去操作战术面板，但秦晚却固执地不肯放开。
“凌策，你到底怎么了？别吓我。”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温热的鼻息喷在他的颈侧，“你的手……好凉，凉得吓人。”
凌策心中一软，刚想开口安抚。
异变，就在这一刻，毫无征兆地发生了。
秦晚正紧紧攥着他的小臂，可指尖传来的触感，却在瞬间变得虚无。
那坚实的肌肉，那温热的皮肤，那清晰的骨骼轮廓，仿佛在万分之一秒内……变成了一团空气。
她愕然低头。
眼前的景象，让她大脑一片空白，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凌策的手臂，正在她的眼前，变得虚幻，变得半透明！
那不是魔法，不是幻术，而是一种更底层的、对“现实”的篡改！
就像一个信号不佳的全息投影，手臂的边缘闪烁着不稳定的数据流光，内部的骨骼和血管若隐若现，随即又化为一片朦胧的、仿佛随时会溃散的虚影。
她的手，就那样……穿透了过去。
穿透了她恋人的身体。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空气中只剩下两人急促而紊乱的呼吸声，以及心脏快要跳出胸膛的擂鼓声。
“不……”
秦晚的嘴唇剧烈颤抖着，无法发出完整的音节。
她惊恐地抬起手，仿佛不信邪一般，又一次，朝着那截仍在闪烁的手臂摸去。
没有阻碍。
没有触感。
没有温度。
她的手掌，毫无悬念地，从凌策的手臂中一穿而过，带起的微风甚至让那虚幻的光影摇曳得更加剧烈。
“不……不可能……”
泪水瞬间决堤，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
积压在心口的极致恐惧，终于化作一声绝望的尖叫。
“凌策，你的手！我碰不到你！”
这一声尖叫，也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凌策的心上，将他从对坐标的思索中彻底震醒。
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右臂。
那半透明的、如同鬼影般的手臂，正清晰地映入他的眼帘。他甚至能透过自己的手臂，看到身后沙发的纹路。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远超死亡的终极恐惧，如冰冷的海啸般将他彻底吞没！
这就是……存在抹除？
不是一个抽象的概念，不是一句冰冷的警告。
而是正在发生的，无可逆转的现实！
他会像这样，一点点变淡，一点点消失，直到最后，连一丝尘埃都无法在这个宇宙中留下吗？
秦晚会忘记他。
父母会忘记他。
这个世界，都会忘记他，仿佛他凌策，只是一个从未出现过的梦。
凌策的瞳孔，在这一刻缩到了极致。
他看到了秦晚脸上那足以撕裂一切的悲伤与恐惧。
不！
绝对不行！
他不能就这么消失！
他还没有为前世的自己复仇！还没有守护好这一世珍视的一切！
一股滔天的怒意与不甘，从恐惧的深渊中悍然升起，像火山喷发般，强行压制住了那份足以让任何生灵崩溃的战栗。
凌策猛地闭上双眼。
胸膛剧烈起伏，像一个濒死的溺水者在争抢最后的空气。
一秒。
两秒。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那双眸子里所有的恐惧、茫然与脆弱，都已被焚烧殆尽。
只剩下，如万年玄冰般的冷静，与斩断宿命的决然。
他甚至没有再看一眼自己那仍在闪烁不定、仿佛随时会彻底消失的手臂，仿佛那只是无关紧要的幻觉。
他的目光，穿透泪幕，直直地锁定在秦晚脸上，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到极致的口吻，下达了命令。
“三分钟。”
“我要这个坐标背后代表的一切，无论是人，还是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