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价旅馆的空气中，弥漫着潮湿与霉味。
程晋坐在吱呀作响的床沿，剧烈起伏的胸膛终于缓缓平复。窗外是都市永不熄灭的霓虹，将他苍白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复仇的烈焰曾将他燃烧殆尽，而此刻，灰烬之中，有什么东西正在以一种截然不同的方式重生。
他没有再打开手机相册，去看那些熟悉又遥远的面孔。
他点亮屏幕，指尖划过，打开了那个黑金色的App——【幽冥百科】。
这一次，他搜索的不再是楚天恒的弱点，也不是天网的物理漏洞。
他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敲下几个冰冷的词汇。
一行行来自地府深层知识库的解释，以凡人无法理解的视角，剖析着信息污染和精神扭曲的本质。程晋看得极为专注，仿佛一个医学生在研读最复杂的病理报告。
他正在重新定义自己的敌人。
天网，不再是一个需要用拳头去摧毁的机器，而是一个患病的庞然大物。楚天恒，也不是单纯的仇敌，而是最初的病源体。
程晋缓缓起身，走到卫生间那块布满水渍的镜子前。
镜中的男人，眼眶深陷，眼神却不再是纯粹的仇恨，而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像是手持手术刀、即将走上无影灯下的外科医生。
“复仇是外科手术，但只能切除肿瘤，治不了扩散的癌细胞。”
他对着镜中的自己，轻声说道，声音沙哑而坚定。
“现在，我得当个内科医生，开一副能从根上解毒的药方，哪怕这副药本身就是剧毒。”
告别了过去那个只知复仇的自己，一个全新的计划在他脑中迅速成型。
目标：秦书仪。
天网计划的“圣母”，楚天恒意志的延伸，整个系统的核心逻辑处理器。直接攻击她，等于向全世界宣战。但如果……是给她做一次“精神诊断”呢？
程晋回到床边，深吸一口气，从手机一个加密至极的文件夹中，调出了一串尘封已久的代码。
这是前世，一位已经牺牲的战友留给他的最后遗产——一枚拥有天网最高层临时权限的密钥。它本是用于在最极端情况下，从内部对系统进行监察和修正的后门，权限甚至在楚天恒的常规指令之上。
现在，它将成为程晋的手术刀。
他要伪装成一个来自天网系统最深处、超越了楚天恒控制的“自动纠错程序”，一个幽灵般的“监察者”。
他的指尖在屏幕上飞速跳跃，没有硝烟，却比任何战场都更加凶险。
他开始编写一份特殊的“诊断报告”。
每一个字，都经过精心设计。
每一个术语，都精准地引用了“深渊模因”的污染概念。
他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却要让秦书仪清晰地看到她所维护的“守护”，究竟已经病变成了什么模样。
报告不长，但字字诛心。
程晋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知道，按下发送键的瞬间，就等于在一个布满亿万地雷的阵地上，点燃了一支火把。
他会被瞬间定位吗？
天网的反击会以何种形式到来？是物理层面的无人机群，还是网络层面的数据抹杀？
他不知道。
但他更清楚，这是唯一能动摇天网根基的机会。
没有再犹豫，程晋的拇指，重重地按下了“发送”键。
嗡——
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一瞬。
下一秒，程晋的手机屏幕上，无数代码如瀑布般疯狂滚落！
警报！警报！警报！
无声的警报，几乎要刺穿他的视网膜。天网的防御系统被瞬间触发，如同被激怒的蜂群，亿万条数据流化作最凶猛的猎犬，循着那条刚刚建立的临时通道，疯狂地反向追踪而来！
一场无声的数字追杀，在毫秒之间爆发！
“来了！”
程晋眼神一凛，双手快得几乎出现残影，迅速执行预设的清除程序，准备在被锁定的前一秒切断所有连接，遁入数字世界的阴影之中。
倒计时。
三秒。
两秒。
就在他即将按下最后一个按键，彻底消失的瞬间——
“滴。”
一个突兀的提示音响起。
屏幕上所有疯狂滚动的追踪代码，瞬间静止。
一个加密的私人通讯请求，毫无征兆地弹了出来，占据了整个屏幕的中央。
来源标识，是一个程晋熟悉到骨子里的名字。
程晋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她没有启动最高级别的攻击，没有让天网的利爪将自己撕碎。
她选择了……私人通讯？
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紧张，程晋的手指，点下了“接受”。
屏幕上，之前的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片纯黑的背景，和一行孤零零的白色文字。
那是一句问话，也是一个风暴的开端。
“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