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雨后的阳光终于挣破云层，显得有些晃眼，却并未带来多少暖意。
市场部总监办公室内，百叶窗被调整到半开的角度，光线被切割成一条条明暗相间的细带，落在光洁的红木办公桌和旁边一株绿意盎然的琴叶榕上。
苏晴坐在宽大的皮质转椅里，背对着门口，面朝窗外。她手里端着一杯已经凉透的咖啡，却没有喝的意思，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润的骨瓷杯壁。阳光勾勒出她精致的侧脸轮廓，浓密的睫毛在下眼睑投下一小片阴影，遮掩了眸中闪烁不定的神色。
办公室门被轻轻叩响，不等她回应，便悄无声息地滑开一道缝隙。她的心腹助理，一个长相普通、穿着严谨灰色套裙的年轻女人，侧身闪了进来，又迅速将门关严。
“苏总监。”助理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完成任务后的紧绷和兴奋。
苏晴没有立刻回头，只是将咖啡杯轻轻放在桌面上，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说。”
助理快步走到办公桌前，从随身携带的保密文件袋里，抽出几张打印出来的照片和一份薄薄的汇总报告，双手呈上。“您让我重点查的，关于插画师‘拂晓’公开活动、线上轨迹与林晓晓日常工作生活交叉点的分析，有结果了。”
苏晴这才缓缓转过身。她没有立刻去接那些资料，而是先抬起眼，审视着自己的助理。助理眼中那抹克制的激动没有逃过她的眼睛。她心中那根绷紧的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确定了？”苏晴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情绪。
“基本可以确认。”助理将照片和报告放在苏晴面前的桌面上，指尖点在几张照片上，“这是过去三个月内，‘拂晓’在社交媒体上发布的七张带有地理位置信息的速写或素材分享。技术分析显示，发布Ip地址与定位地点高度吻合，且时间段均在非工作日或深夜。”
苏晴的目光落在那几张照片上。有些是咖啡馆角落，有些是公园长椅，有些是夜景窗台。画面风格鲜明，笔触灵动，确实是“拂晓”一贯的水准。照片旁标注着详细的时间、地点坐标，以及对应的Ip解析。
助理的手指移到下一张放大的、有些模糊的监控截图上。“这是林晓晓公寓附近一家24小时连锁咖啡馆，上个月15号凌晨一点的店内监控截图放大。”画面上，一个戴着棒球帽和黑框眼镜、穿着宽松卫衣的身影，正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摊开着素描本和数位板，手边放着一杯喝了一半的咖啡。身影低着头，帽檐遮住了大半张脸，但侧脸轮廓、习惯性咬笔杆的小动作，以及那件苏晴曾在公司团建时见林晓晓穿过的、带有特定动漫logo的限量版卫衣……
“同一天，凌晨一点二十二分，‘拂晓’的社交账号更新了一张深夜咖啡馆窗外的雨景速写，笔触和构图，与这家咖啡馆窗外的街景完全吻合。”助理补充道，又指向另一组对比图，“还有这里，两个月前，‘拂晓’发布系列作品《格子间幻想》的时期，林晓晓的公司门禁刷卡记录显示，她那段时间频繁加班到晚上十点以后。而‘拂晓’该系列作品的更新时间，也大量集中在晚间十点到十二点之间。这种时间上的高度重叠，在过去半年里出现了十一次。”
苏晴拿起那几张模糊的监控截图和Ip轨迹对比图，仔细看着。棒球帽下的侧脸，那件眼熟的卫衣，握笔的姿势……即使画面不够清晰，那种熟悉感却越来越强烈。而当这些时间、地点、行为模式的碎片被系统地拼凑在一起时，指向性已经明确得不容忽视。
“继续。”苏晴的声音依旧平稳，但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凝聚。
“另外，我们设法从一些非公开的插画师社交通道，了解到‘拂晓’与几家合作方沟通时使用的备用联系邮箱。”助理的声音更低了，“通过技术手段交叉比对，这个邮箱与林晓晓大学时期使用的个人邮箱，存在关联。虽然她后来主要使用工作邮箱，但旧邮箱并未完全废弃，偶尔会有一些个人订阅或非正式注册信息。”
助理将最后一份报告推到苏晴面前，那是一份语言晦涩的技术分析摘要，但结论一行被加粗标红：“高度疑似同一自然人。”
苏晴放下手中的照片，指尖划过那行加粗的结论。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
不是“可能”，不是“疑似”，而是“高度疑似”，近乎确认。
林晓晓就是“拂晓”。
那个在插画圈小有名气、以独特视角和细腻情感打动了不少粉丝，甚至……也吸引了陆寒州长久关注的天才插画师。
一切都有了解释。
为什么陆寒州会对林晓晓这样一个看似普通的营销部职员另眼相看，屡屡破格提拔，甚至在公开场合如此维护。
为什么“星辰项目”的核心创意，与“拂晓”作品中流露出的某种精神内核和美学风格，存在着难以言喻的契合感。
为什么陆寒州电脑的屏保，会是“拂晓”的画作。
原来，他早就知道。
这个认知，像一根浸了毒的针，狠狠刺入苏晴心底最嫉恨的角落。原来，她所以为的陆寒州对林晓晓的特殊关照，不仅仅源于职场上的欣赏或肤浅的男女之情，更源于一种更深层次的、精神层面的认可与共鸣。他欣赏的，不仅仅是林晓晓作为员工的能力，更是她作为“拂晓”的才华。
而她苏晴，这些年兢兢业业，为公司和陆寒州付出了多少？却始终无法真正靠近他内心分毫。一个林晓晓，一个隐藏身份的插画师，却轻易地做到了。
强烈的妒恨和一种被彻底比下去的屈辱感，如同毒藤般缠绕住她的心脏。但与此同时，一股更为冷酷、更为尖锐的兴奋，也随之升起。
她终于抓住了林晓晓最致命的秘密。
一个利用公司资源为自己私人品牌谋取关注和灵感（甚至可能是利益）的员工。
一个隐藏身份，可能涉及职业诚信问题的下属。
一个让陆寒州公私界限模糊的“特殊存在”。
这些，都是可以大做文章的突破口。
苏晴缓缓靠回椅背，脸上没有任何笑容，眼神却锐利得像淬了冰的刀锋。她看着桌上那些散乱的照片和报告，仿佛看到了林晓晓惊慌失措的脸，看到了陆寒州试图维护却可能因此陷入被动的局面。
“证据链，完整吗？”她问，声音冰冷。
“目前的证据足够形成高度合理的怀疑链，但直接证明她就是‘拂晓’的、在法律或公司规章层面无可辩驳的铁证，比如她亲口承认的记录，或者直接拍摄到她清晰作画的视频，还欠缺一点。”助理谨慎地回答，“不过，如果结合‘星辰项目’的某些创意细节与‘拂晓’过往作品的相似性分析，以及她在项目中的特殊作用……”
“那就去找。”苏晴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继续盯着她，尤其是下班后和周末。她总有放松警惕的时候。必要的话……”她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狠厉，“可以创造一些‘机会’。”
“是，苏总监。”助理心领神会，低头应下。
“另外，”苏晴补充道，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和赵总那边的联系，保持通畅。这些‘有趣’的发现，或许很快就能派上用场了。”
助理眼中精光一闪：“明白。赵总那边一直对‘星辰’的核心创意很感兴趣，也对我们提供的‘背景信息’表示感谢。”
苏晴嘴角终于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算计和志在必得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