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晓盯着屏幕上周扬最后那句“我们周末讨论的那些新点子，靠你了”，这句话像一根温柔的刺，精准地扎破了她心中最后那点犹豫和自欺。
靠她了？
如果连正当合作、才华横溢的同事，都会因为与她的正常交往而遭遇这种毫无征兆的“流放”，那她还能靠什么去实现那些点子？她所处的，究竟是一个凭能力和创意说话的平台，还是一个需要时刻揣摩上意、谨言慎行，连累他人的隐形牢笼？
荒谬感、不公感、还有那份为周扬而生的愤怒，在她胸腔里翻滚沸腾，压过了所有关于“冷静”、“后果”、“是否误会”的权衡。她再也无法安然坐在这张椅子上，假装无事发生，继续整理那些此刻看来无比讽刺的“晨会要点”。
“啪！”
她猛地合上笔记本电脑的屏幕，声音在略显嘈杂的办公区里算不上响亮，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附近两个正在低声议论调令的同事闻声诧异地抬头看她。
林晓晓没看他们，径直站起身。动作太快，椅子弹回时撞到了后面的隔板，发出一声闷响。她抓起桌面上自己的工牌，攥在手里，指尖用力到发白，仿佛那是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属于她自己的凭证。
然后，她转身，朝着营销部玻璃门外的走廊走去。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铺着地毯的走廊里本该是沉闷的，此刻却因她步伐的急促和用力，发出清晰而富有节奏的“叩、叩”声，像战鼓，敲在她自己心上，也敲在沿途偶尔侧目的其他部门同事耳中。她目不斜视，下颌微微收紧，平日里总是带着点慵懒或笑意的眉眼，此刻只剩下一种紧绷的冷然。走廊顶灯的光线在她脸上明明灭灭，映出眼底那簇跳动的火苗。
从营销部到位于楼层尽头的总裁办公室，要穿过大半个开放办公区和一条相对安静的行政管理走廊。这段路她走过无数次，送文件、被召见、或者仅仅是路过，心情各不相同，却从未像此刻这般，感觉每一步都踩在无形的钢丝上，脚下是汹涌的怒意和破釜沉舟的勇气。
开放办公区里，不少人都看到了那份调令，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微妙气氛。当林晓晓冷着脸，步伐带风地穿过时，窃窃私语声有一瞬间的停滞，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地投射到她身上——惊讶的、探究的、同情的、看好戏的。她能感觉到那些视线，如同实质的针，但她没有放缓脚步，更没有回避任何人的目光。此刻，她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只想要一个答案。
穿过最后一道玻璃门，踏入铺着厚地毯、格外安静的总裁办公室外区。这里的光线更加柔和，温度似乎也更低一些。陆寒州的执行秘书张雯正坐在巨大的弧形办公桌后处理邮件，听到脚步声，她职业化地抬起头。
看到来人是林晓晓，且脸色明显不对，张雯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意外，但训练有素的职业素养让她立刻挂起标准的微笑：“林助理，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吗？陆总他正在……”
“我要见陆总。”林晓晓打断她的话，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坚定，甚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她停在张雯的办公桌前，胸膛因为急促的呼吸和激动的情绪而微微起伏。
张雯的微笑不变，语气却带着公式化的柔和阻拦：“陆总现在有重要的电话会议，暂时不方便见客。您如果有工作汇报，可以先跟我预约时间，或者……”
“我现在就要见他。”林晓晓重复道，目光越过张雯，直接投向那扇厚重的深色胡桃木门。那扇门紧闭着，像一道沉默的屏障，隔绝着内外两个世界。“是关于技术部周扬工程师紧急调令的事，我认为这关系到‘星辰项目’的核心进展，必须立刻向陆总当面汇报。”
她搬出了项目名义，语气公事公办，但眼底的火焰和那份“必须立刻”的紧迫感，让张雯立刻明白，这绝非普通的“工作汇报”。
张雯有些为难，她飞快地瞥了一眼内线电话的指示灯，又看了看林晓晓丝毫不退让的神情。作为首席秘书，她自然知道周扬的调令，也隐约察觉到此事的非常规。更重要的是，她比谁都清楚，里面那位老板，对眼前这位林助理，有着超乎寻常的关注度。
犹豫只在一瞬。张雯权衡利弊，拿起内线电话，按下一个键，低声快速说了几句。挂断后，她看向林晓晓，笑容淡了些，语气却依然客气：“陆总请您稍等，他五分钟后有空。”
“我等不了五分钟。”林晓晓说完，竟直接绕过张雯的办公桌，朝那扇木门走去。她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或许是愤怒给了她力量，或许是她今天非要讨个说法的决心压倒了一切。
“林助理！”张雯低呼一声，站起身想阻拦，但林晓晓已经握住了冰凉的门把手。
“咔嚓。”
门被推开了一道缝。
会议室里，陆寒州似乎刚刚结束一个简短的通话，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门口，身影挺拔却透着一种惯常的疏离感。听到开门声，他转过身，看到门口站着的人是林晓晓，以及她身后张雯未来得及完全掩饰的愕然表情时，他深邃的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恢复了深潭般的平静。
他没有责怪张雯的失职，只是目光落在林晓晓脸上，那目光仿佛有重量，能穿透她强装的镇定，看到她胸腔里剧烈跳动的心脏和沸腾的情绪。
“张秘书，你先出去。”陆寒州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喜怒。
张雯如蒙大赦，连忙应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咔哒”一声轻响，门关紧了。偌大的总裁办公室只剩下他们两人。空气仿佛瞬间凝滞，昂贵香薰的淡淡气味，混合着纸张和皮革的味道，此刻却让林晓晓感到有些窒息。
陆寒州走向宽大的办公桌，但没有坐下，只是将手随意搭在桌沿，看着她，率先打破了沉默，语气是一贯的冷静，甚至有些过于平静：“什么事，这么急？”
他平静的态度，像一勺油，泼在了林晓晓心头的火上。
她上前几步，在距离办公桌几米远的地方停下，仰起脸，直视着陆寒州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所有的压抑、愤怒、不解，终于冲口而出，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陆总，周扬的调令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这么突然？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星辰项目’的技术攻坚正到关键阶段，AR沙盘的动态演示模块、环境交互音效，这些核心体验都依赖他的技术支持！上周五我们还在敲定细节，周末还在讨论新的优化方向！一纸调令，今天就让他去千里之外的北华常驻？这是什么‘战略需要’，优先级能高到不惜打断核心项目的进程？！”
她一口气说完，胸膛起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裂痕，一丝能印证她可怕猜想的端倪。
“公司的人事调动，自然有全局考量。”陆寒州的声音依旧平稳，甚至没有提高半分，“与北华大学的合作项目，是集团未来三到五年技术储备的关键。周扬的技术能力突出，调他去支援，是经过评估后的最佳选择。‘星辰项目’的技术交接，李总监会负责安排好，不会影响进度。”
这番回答，滴水不漏，官方的无可挑剔。和他批准的任何一份文件、下达的任何一项指令一样，理性、冰冷、不容置疑。
正是这种“无可挑剔”，彻底点燃了林晓晓。
“最佳选择？”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里带上了明显的讥诮和压抑不住的愤怒，“评估的标准是什么？是技术能力，还是别的什么？”
她上前一步，目光灼灼，不再掩饰话里的锋芒：“是因为他周末约我去看科技展？还是因为庆功宴上他想替我挡酒？或者，仅仅因为他和我在工作上走得近了些，说了几句话，开了几个玩笑？”
“陆寒州，”她第一次在公司场合，抛开职级，直呼他的名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你这是公私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