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午后，日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秦舒菡趴在廊下的美人靠上，指尖捻着片刚飘落的海棠花瓣，忽然眼底瞬间亮了起来。
她猛地直起身，裙摆扫过阶前的青苔，朝着内室高声喊：
“碧桃碧桃！快出来，咱们出去玩！”
珠帘“哗啦”一声被掀开，碧桃端着盏刚温好的雨前龙井走出，见自家公主满脸雀跃，忙将茶盏放在廊下的石桌上：
“公主，您这临时起意，可有想好去哪儿？宫里规矩严，若是走得远了，回头总管嬷嬷又要念叨。”
“别问！问了我也不说，反正肯定好玩！”
秦舒菡晃着身子凑过来，伸手扯了扯碧桃的衣袖，语气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快帮我打扮成翩翩公子的模样，束发的玉冠、月白的锦袍都找出来，还有二哥上次给我的那些银票，也别忘了拿上我的短刀——万一遇到坏人呢！”
碧桃无奈地叹口气，转身进了内室。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她便抱着衣物、捧着银票和短刀出来，一一摆在桌上。
看着桌上堆得满满当当的东西，连装短刀的鲨鱼皮鞘都闪着光，碧桃忍不住劝道：
“公主，您这是要出门，又不是搬府，带这么多东西多累赘啊？短刀带着不方便，银票贴身放着就够了。”
秦舒菡探头一看，桌上的糕点、水、手帕摆了半桌，确实有些扎眼。
她轻咳一声，装作镇定的模样：
“咳，我这不是忘了嘛，你看着挑，有用的带上就行。”
最后碧桃只选了些银票折成小方块，塞进了锦袍内侧的暗袋里。
两人带着出宫令牌，顺利出了宫门。
刚走到街角，秦舒菡便停下脚步，拉了拉碧桃的衣角：“碧桃，快带路，这京城的路我还认不全呢。”
碧桃愣了愣，疑惑地反问：“公主，咱们到底要去哪啊？方才您也没说。”
秦舒菡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却难掩兴奋：
“去京城最大的红楼啊！我早就听说那儿最热闹了！”
她心里忍不住嘀咕：
【这可是穿越人士的必打卡之地，想我的风总算吹到红楼了，我在红楼里等着你～说什么也得去瞧瞧！】
想到这儿，秦舒菡忍不住“哈哈”笑出了声。
碧桃吓了一跳，急忙拉着她往路边躲了躲，紧张地说：
“公主，您可别笑了！这红楼可不是什么干净地方，里面鱼龙混杂，净是些牛鬼蛇神，咱们万万去不得啊！”
“哎呀，都已经出来了，咱们现在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秦舒菡拉着碧桃的手晃了晃，故意板起脸，
“你到底说不说路？不说我可就问旁边的小贩了，到时候要是被人认出来，咱们俩可都要倒霉！”
碧桃急得直跺脚，却又拗不过自家公主，只好认命地叹口气：
“别别别，公主，我带您去就是了。不过您可得答应我，到了那儿千万别乱跑，也别多说话。”
秦舒菡立刻眉开眼笑，拍了拍碧桃的肩膀：
“放心！在外头你可得叫我‘公子’，可别把‘公主’两个字说漏嘴了，不然咱们的计划可就全泡汤了！”
说着，她挺直腰板，学着京城公子哥的模样，慢悠悠地跟着碧桃往巷深处走去。
巷陌深处的风渐渐染了些脂粉香，碧桃领着秦舒菡转过最后一道拐角，一座朱漆大门便撞进了眼帘。
门楣上悬着块烫金匾额，“醉春坊”三个大字在夕阳下泛着晃眼的光，门两侧站着的侍女穿得花红柳绿，见了她们便笑着迎上来：
“这位公子看着面生，是第一次来？快里边请，楼上正好有雅间。”
秦舒菡眼底的雀跃藏得恰到好处，指尖轻轻搭在锦袍腰间，仿着记忆里世家公子的闲散姿态，抬手虚扶了扶玉冠，语调沉得自然：
“劳烦姑娘带路。”
碧桃在旁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袖，递去警示的眼神，她却只淡淡瞥了碧桃一眼，脚步从容不慌，仿佛这风月场所本就是她常来之地。
行至大堂入口，碧桃刚要摸出碎银，秦舒菡却先一步抬手拦了，从袖中取了块成色更足的银子递过去，声音带着几分贵气：
“要间清净雅间，茶水点心拣好的上，不用旁人守着。”
侍女捏着银子笑得更欢，连声道“公子这边请”，引着两人往二楼最僻静的隔间走。
一进雅间，碧桃反手关门时还带着几分紧张，秦舒菡却已自在地走到窗边，抬手撩起半角纱帘往下看。
大堂中央的戏台子上，穿水袖长裙的女子正唱着昆曲，声音柔得像，台下宾客拍掌叫好，丝竹声混着笑闹声飘上来，她竟还微微点头，似在品论曲中妙处。
碧桃凑过来低声劝：
“公主，咱们还是少露面，待半柱香就走。”
秦舒菡却回头笑了笑，语气轻松：
“慌什么？既扮了公子，就得有公子的样子，越拘谨越容易露馅。”
正说着，门外传来轻缓的脚步声，温润女声随之响起：
“听说今儿来了位贵客，特意来问问，公子可有想听的曲子？或是需要添些别的东西？”
门被轻轻推开，穿素色绣兰旗袍的苏娘端着黑漆托盘走进来，盘里放着一壶茶、两个茶杯，发髻上的碧玉簪衬得她气质温婉，眼神扫过秦舒菡时，带着几分温和的探究。
碧桃刚要上前搭话，秦舒菡却已先起身，动作从容地抬手示意苏娘落座：
“掌柜客气了。我是江南来的，初到京城，听闻醉春坊的曲儿最妙，便来坐坐。楼下的昆曲就很好，不用特意点别的。”
他说话时腰背挺直，眼神坦荡，既没有故作傲慢，也没有丝毫局促，倒真像个见惯风月的江南公子。
苏娘将托盘放在桌上，笑着斟了杯茶推过去：
“公子唤我苏娘便好。公子好眼光，这出《牡丹亭》是咱们这儿的招牌。
不过光听曲儿未免单调，咱们这儿的‘醉流霞’是佳酿，公子要不要尝尝？”
秦舒菡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指尖在杯沿轻轻摩挲，语气不疾不徐：
“多谢苏娘的美意，只是我今日还有要事，饮酒误事，改日再来品你的好酒。”
话说得客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分寸，既没驳了苏娘的面子，也巧妙避开了喝酒的难题。
恰在此时，楼下传来喧哗声，有人高声喊：
“快把你们这儿最好的姑娘叫出来！”
苏娘脸色微变，起身朝秦舒菡拱了拱手：
“失陪了，二位公子自便，有需要随时喊门外小厮。”
秦舒菡颔首应着，目送苏娘离开，转头见碧桃还绷着神经，便笑着打趣：“你看，这不是好好的？”
话音刚落，门外又传来侍女的声音：
“公子，楼下那位爷要请您过去喝杯酒，说是瞧着您投缘。”
碧桃瞬间慌了，刚要开口拒绝，秦舒菡却已走到门边，对着门外朗声道：
“多谢那位爷的美意，只是我初到京城，尚有俗事缠身，不便久留。改日若有机会，我做东请爷喝酒。”
声音清亮，态度得体，既没让人觉得失礼，也断了对方的念想。
待侍女离开，碧桃才松了口气，忍不住道：
“公主，您方才的样子，倒真像极了常年在外的公子。”
秦舒菡重新坐回窗边，指尖敲着窗台笑：
“既扮了，就得入戏，这才叫万无一失。”
阳光透过纱帘落在她身上，那身月白锦袍衬得她身姿挺拔，竟真没半分女儿家的娇弱，全然是个自在从容的贵公子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