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现在，可以滚了吗？”，像一根无形的针，戳破了峡谷间剑拔弩张的气氛，也戳破了温亭和他身后那支巡逻队最后的尊严。
死寂。
风停了。
只有“工蚁七号”在山壁上移动的细微“咔哒”声，在证明时间仍在流逝。
苏微张大了嘴，琥珀色的眼睛里倒映着对面山脊上那群人呆若木鸡的模样。
她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欢呼雀跃，比第一次成功猎杀一头铁颚蚁还要畅快。
她扭头看向凌飒，那眼神里的崇拜几乎要化为实质，在她看来，凌飒此刻的身影比浮上云端见到的那缕久违的阳光还要耀眼。
这就是“天外来客”的力量吗？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让温亭那群平日里耀武扬威的“摇篮走狗”变成了一堆可笑的废铁。
与苏微的狂喜不同，白沐的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他的视线没有停留在温亭身上，而是死死锁定了对面那个懒洋洋靠着岩石的男人——石裂风。
就在温亭下令开火的前一秒，他清晰地看到，那个男人的眼底闪过了一抹幽蓝色的光。
那光芒转瞬即逝，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白沐的记忆。
他见过。
在很久以前，当他还只是个孩子的时候，他曾透过门缝，见过苏承舟长老用同样的方式，让一枚硬币悬浮在半空。长老的双眼，也曾在那一瞬间，闪过类似的、但远没有这么明亮的光。
在图书馆里，他也曾见到过，这种现象被称为“精神力外放”，是极少数人类能够觉醒的、操控能量的本能。他们将其定义为“源能”，而掌握这种力量的人，被称为……源能师。
白沐的心脏重重一跳。
绿云星与世隔绝太久了，这些概念只存在于旧时代的文献里，对于他们这些新生代来说，几乎等同于神话传说。
苏长老能做到，是因为他是旧时代的人。可眼前这个星盗……他竟然也是！而且看他那轻松写意的样子，他对力量的掌控，恐怕远在年迈的苏长老之上。
白沐的目光下意识地移向凌飒。
她依旧平静得像一潭深水，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挥手赶走了一只聒噪的飞虫。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白沐脑中成型：如果连这个副官都是一位强大的源能师，那么作为首领的凌飒呢？她刚才，甚至动都未动一下。
这个念头，让白沐第一次感到了自己的渺小。
他们和这群“天外来客”，根本不在同一个生命维度上。
山脊上，温亭终于从那片空白的恐惧和羞辱中找回了一丝神智。
他握着冰冷的步枪，掌心全是湿滑的冷汗。
他终于明白自己招惹了什么样的存在。
这不是什么迷路的拓荒者。
这是一群能力者。
他颤抖着手，打开通讯器，连上最高权限的加密频道。
“长老……是我，温亭。”他的声音嘶哑，失去了所有沉稳，“目标……目标……”
他该怎么形容？
说我们的武器全部变成了废铁？说对方一个眼神就可能让我们全军覆没？
这听起来像疯子的呓语。
通讯器那头传来一阵轻微的电流声，苏承舟苍老而威严的声音响起，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回来。”
只有一个词。
没有追问，没有斥责，仿佛他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可是，长老！苏微和白沐他们……”
“回来。”苏承舟的声音加重了几分，不容置喙，“他们，不是你们能对付的。立刻撤离，不要做任何多余的动作。”
“……是。”
温亭颓然地垂下头，像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
他关掉通讯，最后看了一眼峡谷对面。
那个叫石裂风的男人冲他咧嘴一笑。
那笑容里的嘲弄，烫得温亭浑身一哆嗦。
他咬紧牙，对着身后失魂落魄的队员低吼：“撤退！”
巡逻队如蒙大赦，手忙脚乱地收起那些毫无用处的电磁枪，狼狈转身，几乎是滚下山脊般消失在众人视野里。
彻底消失前，温亭怨毒的目光扫过白沐和苏微。
“你们会后悔的。”他隔着峡谷，声音不大，却阴冷刺骨，“别以为找到了靠山！”
“十几年前，也有外来者打着‘拯救’的旗号来这里，结果只带来了破坏和灾难！‘摇篮’不欢迎你们这些背叛者，更不欢迎心怀叵测的豺狼！”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峡谷重归宁静。
“切，打不过就放狠话，真没劲。”苏微不屑地撇撇嘴。
她跑到凌飒身边，眼睛亮晶晶的：“凌小姐，你太厉害了！刚才那是怎么回事？是你的能力吗？就像变戏法一样！”
个人终端上，显示“哭泣菇”的样本已采集完毕。
“工蚁七号”正迈着六条小短腿，勤勤恳恳地往回爬。
凌飒终于抬起头。
她瞥了一眼兴奋的苏微，又看了看远处空无一人的山脊，淡淡开口。
“不是我。”
她朝石裂风的方向偏了偏头。
苏微和白沐的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去。
石裂风正靠在岩石上，单手把玩着一把匕首。
感受到众人的注视，他抬起头，冲他们挑了挑眉，额角的伤疤平添几分野性不羁。
“一点小小的源能干扰而已。”他轻描淡写，仿佛只是随手弹掉了一片衣角的灰尘。
“那些老古董武器的能源线路，比我想象的还要脆弱。”
白沐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证实了。
“你……你……”苏微指着石裂风，舌头都快打结了，“你也是……那种能让枪自己坏掉的……能力者？”
石裂风被她逗笑了：“你说这个啊。”
他随口答道，随即饶有兴致地看向白沐：“这位小学者应该知道点什么，盯着我这么久。”
白沐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得像手术刀：“源能师……我只在旧时代的文献里看到过。你们，是来自星际联盟的正式拓荒团吗？”
在他看来，只有集结了整个星域精英的正规军，才可能拥有如此恐怖的阵容。
石裂-风发出一声嗤笑。
“拓荒团？不，我们可比他们自由多了。”
他站直身体，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目光扫过这片奇异的峡谷，最后落在凌飒身上。
“我们是……淘金者。”几个赤蝎队员呵呵笑出声，丝毫没有反驳，自家副官对于星盗一词的美化。
“像我这种对于源能敏感的能力者，叫做源能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