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秽雨净天
浓稠的血雨如同天穹被撕裂的创口，瀑布般从反应堆大厅高耸破碎的穹顶倾泻而下。那不是普通的雨水，而是混杂着高浓度“神启”兴奋剂、耐辐射菌代谢物、以及核医疗中心深处未知放射性尘埃的污秽洪流！粘稠、腥甜、带着刺鼻的化学气味和隐约的硫磺焦糊味，劈头盖脸地浇灌在青铜巨鼎、悬吊的陈欣、以及狼狈躲避狙击的三人身上。
冰冷的、带着强烈刺激性的秽雨瞬间浸透了张川单薄的衣物，灼烧着暴露的皮肤。他猛地将头埋入臂弯，强忍着皮肤上传来的刺痛和那令人作呕的气息。耳边是震耳欲聋的雨瀑轰鸣，盖过了管道注水的咆哮，也暂时压制了黑暗中狙击手的威胁。整个世界仿佛被这污秽的洪流淹没。
“咳咳…妈的…这什么鬼东西！”陈克非在几步外剧烈地呛咳着，秽雨冲刷着他刚毅的脸庞，试图抹去他眼中的狂怒和恐惧。他本能地抬起手臂遮挡，霰弹枪口无力地垂向积满黑红污水的地面。
林见远则蜷缩在水泥柱后，死死护住怀里的相机，脸色惨白，身体因秽雨的冰冷和刺鼻气味而微微颤抖。
秽雨无情地冲刷着一切。青铜巨鼎内壁那原本黯淡搏动着的“癸酉引”符咒，在污秽雨水的浸泡下，如同被注入了强心针，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的暗红血光！整个巨鼎仿佛活了过来，鼎身微微震颤，发出沉闷的嗡鸣。鼎内翻腾的黑红秽血在大量雨水的注入下，如同沸腾的岩浆般剧烈翻滚、喷溅，散发出更加浓烈、几乎令人窒息的腥甜蒸汽！
而悬吊在鼎口上方的陈欣，成了这场秽雨洗礼的核心！粘稠污浊的雨水疯狂地冲刷着她的身体，顺着发丝、脸颊、脖颈流淌，浸透了她破损的衣衫。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些雨水仿佛有生命般，在她手臂和颈部皮肤下剧烈搏动的“能量导管”凸起附近汇聚、渗透！那些暗紫色的皮下导管，在秽雨的刺激下，搏动的频率骤然加快，如同疯狂吸吮的血管，贪婪地汲取着雨水中的“神启”药物和未知能量！
“呃…啊…”一声极其微弱、却撕心裂肺的痛苦呻吟，终于从陈欣低垂的口中逸出！她的身体猛地剧烈抽搐起来！原本只是细微痉挛的手臂和颈部，此刻如同被通了高压电，肌肉以非人的幅度疯狂扭曲、跳动！皮肤下的导管凸起变得紫黑发亮，仿佛随时要破体而出！
“姐——！！！”陈克非的嘶吼被淹没在震天的雨声中，但他目眦欲裂的表情和不顾一切要冲过去的动作，清晰得如同烙铁烫在张川的视网膜上！
“拦住他！”张川对着林见远的方向嘶吼，自己则猛地从藏身的金属残骸后扑出，顾不上头顶倾泻的秽雨和可能存在的狙击手，用尽全身力气再次扑向陈克非！冰冷的、混杂着放射性尘埃和神经毒素的雨水灌进他的口鼻，带来一阵灼痛和眩晕。
两个男人的身体重重撞在一起，滚倒在冰冷粘稠、深及小腿的污水中。陈克非如同受伤的野兽般挣扎咆哮，力量大得惊人，霰弹枪的枪托狠狠顶在张川的肋骨上，剧痛让他眼前发黑。
“放开！我姐要死了！”陈克非的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的疯狂。
“你这样冲过去！她立刻就会死！”张川死死压住他，声音因呛水和剧痛而嘶哑变形，却带着钢铁般的决绝，“看鼎！看那些蒸汽！”
陈克非挣扎的动作微微一滞，血红的眼睛下意识地瞥向巨鼎。只见在剧烈沸腾的鼎口上方，浓稠的腥甜蒸汽被倾泻而下的秽雨疯狂冲击、冷却！奇异的一幕发生了：那原本无形的蒸汽，在冷热交汇和雨滴的碰撞下，竟然凝结成了无数极其细小的、泛着暗红与幽绿混合光泽的液态微粒！这些微粒并非像普通水雾般消散，而是悬浮在鼎口上方不足一米的空间里，如同被某种无形的力场束缚，形成了一片翻涌不息的、诡异而粘稠的“血色气溶胶云”！
这片气溶胶云的中心，正对着悬吊的陈欣的头顶！秽雨冲刷着她，将她体内被强行抽取的、混合着“三癸酉”命格能量的生命物质，连同雨水中的“神启”与辐射尘，一同蒸腾、弥散出来，又被那无形的力场束缚、汇聚在这片悬浮的秽云之中！
“秽雨…净天…”张川望着那片翻涌的、散发着不祥光芒的气溶胶云，一个源自《九曜星占》残篇的禁忌词条如同闪电般劈入他的脑海！他曾在父亲遗留的、被加密的笔记边缘见过潦草的注释——“荧惑乱世，秽雨涤尘；至秽至净，重塑乾坤”。他一直以为这只是某种象征性的疯言呓语，此刻却以最恐怖的方式在他眼前具现！
这根本不是净化！这是“萃取”！是利用极端污秽的环境（秽雨冲刷）、特定的能量场（鼎内符咒）和关键的“钥匙”（陈欣的命格与生命能量），在强行“净化”或者说“提纯”出某种…更本质、更“纯净”的邪恶能量载体！这片悬浮的气溶胶云，就是被“净天”仪式萃取出的、准备输送给最终“容器”苏晚的“命格精粹”！
“他们在…炼她！”张川的声音带着彻骨的寒意和愤怒，向身下暂时停止挣扎、却浑身紧绷如石的陈克非低吼道，“这片云！就是目标！必须驱散它！或者…干扰那个束缚它的场！”
就在这时，林见远惊恐的声音从水泥柱后传来，带着变调的尖锐：“张干事！陈队！看…看上面！云…云里有东西！”
张川和陈克非猛地抬头！只见那片悬浮在陈欣头顶、翻涌不息的血色气溶胶云，在周围无处不在的幽绿菌膜荧光映衬下，其内部悬浮的微粒竟然并非无序运动！它们在某种神秘力场的引导下，正缓缓地、自发地排列组合！
无数暗红与幽绿的微小光点，如同宇宙星辰般，在粘稠的云气中逐渐勾勒出清晰的线条和图案——那赫然是残缺的紫微垣星图！北斗七星、北极星、勾陈…星位清晰可辨！然而，星图的核心区域，北极星及其周边的几颗关键辅星位置，却是一片令人心悸的空白！仿佛被硬生生挖去了一块！
“紫微…缺辅！”张川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紫微垣乃天帝居所，北极星为帝星，辅星拱卫。缺辅，则帝星飘摇，大凶之兆！这在邪教扭曲的教义里，象征着“容器”未就，“新神”之位虚悬，需要最核心的“辅星”归位！
这“辅星”是什么？是苏晚？还是…别的什么？
更让他浑身血液几乎冻结的是，在那片悬浮的星图气溶胶中，缺失的辅星位置并非完全虚无。在翻涌的微粒间隙，他隐约看到，那个空位的轮廓…竟然极其酷似陈欣痛苦扭曲的脸庞！她的生命能量和命格精粹，正被强行塑造成填补帝星空缺的“辅星”！
“不——！”陈克非发出野兽般的哀嚎，挣扎的力量再次爆发！他无法忍受姐姐的生命和灵魂被如此亵渎、被塑造成邪神祭坛的砖石！
“林见远！手电！最大功率！聚焦那片星图！特别是空白处！”张川用尽力气压制陈克非，嘶声向林见远下令。这是他此刻能想到的唯一可能干扰能量场的手段——用强光冲击粒子排列！
林见远被眼前的景象吓得魂飞魄散，但记者的本能和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他猛地从柱子后探出半个身子，双手死死握住强光手电，不顾倾泻的秽雨和可能存在的狙击，将刺眼夺目的光柱如同利剑般，狠狠刺向悬浮在陈欣头顶那片血色星云的核心空白区域！
“滋——！”
强光与翻涌的、蕴含高浓度能量和未知粒子的气溶胶云接触的瞬间，竟发出一种如同电流短路般的刺耳异响！光柱照射的区域，微粒的排列瞬间被打乱！那片刚刚成型的陈欣面部轮廓虚影在强光中剧烈扭曲、波动，仿佛痛苦的呐喊！
与此同时，悬吊着的陈欣身体猛地一僵！口中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啸！她皮肤下搏动的导管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紫光！仿佛承受了巨大的反噬！
“有效果！”林见远的声音带着狂喜和颤抖。
然而，这干扰如同捅了马蜂窝！
“吼——！”
一声非人的、混合着金属摩擦与野兽咆哮的怒吼，猛地从众人头顶那片破碎穹顶的更高处、被黑暗和雨幕笼罩的区域传来！那声音充满了被冒犯的狂暴怒意！
紧接着，一道黑影如同巨大的夜枭，裹挟着倾盆的秽雨和凛冽的杀意，从穹顶的破洞中悍然扑下！目标直指——正在用手电干扰星云的林见远！
是吴锋！他终于被激怒了！他放弃了狙击，选择了近身扑杀！钛合金指虎在幽暗的光线下反射出冰冷的寒芒，直取林见远的头颅！速度快的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残影！
“林见远！躲开！”张川和陈克非的惊呼同时响起！陈克非更是猛地挣脱张川的压制，霰弹枪口瞬间抬起！但他和吴锋之间隔着沸腾的巨鼎和悬吊的陈欣，根本来不及瞄准！
林见远只觉一股恶风扑面，死亡的气息瞬间笼罩！他下意识地想后退，但脚下湿滑，身体完全失去了平衡！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狰狞的指虎在视野中急速放大！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轰隆！！！”
整个反应堆底层空间，猛地爆发出一阵前所未有的剧烈震动！仿佛沉睡的地底巨兽被彻底惊醒！地面在脚下颠簸、开裂！浑浊的积水掀起浪涛！墙壁上厚实的荧光菌膜大片大片地剥落、碳化！穹顶更多的混凝土碎块和锈蚀金属如同冰雹般砸落！
这突如其来的、远超之前所有动静的剧震，让飞扑而下的吴锋身形在空中猛地一滞！他那必杀的一击也出现了致命的偏差！指虎擦着林见远的头皮掠过，带起几缕头发和一道血痕！
林见远被气浪和震动掀翻在地，摔进污水中，侥幸捡回一命。
震动同样严重干扰了悬浮的血色气溶胶云！强光照射下本已紊乱的粒子排列，在这剧烈的物理震荡下，瞬间彻底崩解！那片被强行凝聚的、残缺的紫微垣星图和陈欣的面容虚影，如同摔碎的玻璃画，在翻涌的云气中溃散、消失！
束缚气溶胶云的无形力场似乎也受到了重创！失去了力场约束，那片被“净天”仪式萃取出的、高度浓缩的“命格精粹”气溶胶，在剧烈震动和外界气流（穹顶破洞灌入的狂风）的扰动下，开始不受控制地扩散、升腾！
暗红与幽绿混合的诡异云雾，如同拥有了生命，翻滚着、扭曲着，朝着反应堆大厅更高、更深处弥漫开去！它们无视倾泻的秽雨，仿佛被某种更深层的引力召唤，涌向头顶——那隐藏着堆芯和培养舱的终极之地！
“不！”张川望着升腾弥漫的诡云，心中警铃狂震！仪式被打断了，但最核心的“成果”——那被萃取出的命格精粹——却失控了！它们会去哪里？是被堆芯吸收？还是去完成对苏晚的最终灌注？
剧震渐渐平息，但余波未止。碎石和污水仍在滴落。吴锋的身影在落地后迅速消失在倾倒的设备残骸阴影中，如同融入黑暗的毒蛇。危机并未解除，反而变得更加复杂和凶险。
陈欣依旧悬吊着，但刚才的剧震和力场崩溃似乎中断了直接的抽取。她身体剧烈的痉挛停止了，皮肤下导管的紫光也黯淡下去，整个人陷入一种更深沉的、死寂般的昏迷。是暂时的安全？还是被榨干后的油尽灯枯？
张川抹去脸上的污水和血（不知是自己还是溅到的），剧烈地喘息着，肺部火辣辣地痛。他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现场：沸腾但符咒光芒紊乱的巨鼎，昏迷悬吊的陈欣，惊魂未定的林见远，消失的吴锋，还有那升腾着、涌向未知深渊的诡谲云雾…
秽雨仍在倾泻，仿佛要洗净世间一切，却只留下更深的污秽和悬而未决的恐怖。真正的“净天”，或许才刚刚开始，以所有人都无法预料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