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堡垒”计划。
这五个字从厉墨琛口中吐出,带着金属般的冰冷质感,瞬间为整个厉家本部、乃至整个守门人势力定下了基调——不再是防御,不再是周旋,而是倾尽所有,准备迎接一场关乎文明存亡的终极决战。
命令如同无形的冲击波,以光速席卷开来。厉家本部,这颗平日里运转有序的星球,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战争机器。隐藏在山脉深处的古老防御矩阵逐层激活,能量屏障的光芒如同呼吸般明灭,强度不断提升;停泊在星港内的战舰群如同苏醒的蜂群,引擎喷吐出耀眼的尾焰,开始按照预设的紧急预案,向关键战略节点机动;无数物资从仓库中被调出,生产线全速运转,战争的齿轮以前所未有的效率开始咬合。
但这不仅仅是军事动员。厉墨琛启动的“最终堡垒”,是一个更深层、更彻底的概念。它意味着将守门人的核心力量、技术遗产以及最重要的“火种”——包括像北辰、星昼这样拥有特殊潜质的个体——集中到几个经过千锤百炼的绝对防御体系中,做最坏的打算,同时保留最后的希望。
我和孩子们,自然被置于这个“堡垒”最核心的位置。我们所在的医疗中心及附属生活区,本身就是厉家防御等级最高的地下堡垒之一,此刻更是被层层能量场和精锐护卫包裹得水泄不通。
外界的信息被严格过滤后传来,气氛一日比一日紧张。星蚀那则如同死亡宣告般的“收割协议启动”信息,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但具体的“收割”方式、时间、地点,却依旧笼罩在迷雾中。这种未知,比已知的敌人更加折磨神经。
在这种高压环境下,北辰的状况却意外地出现了一丝转机。也许是被外部那山雨欲来的庞大压力所刺激,也许是我和星昼日复一日的能量浸润终于量变引起质变,他精神世界那厚厚的冰层,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痕。
他清醒的时间变长了,虽然大部分时候依旧沉默茫然,但那双淡紫色的眼眸中,偶尔会闪过一丝极快的好奇或困惑,尤其是在看到星昼的时候。他会长时间地、安静地看着星昼摆弄玩具,或者听我讲故事,虽然没有任何互动,但那专注的神情,与他之前的空洞判若两人。
更令人惊喜的是,他开始对“星云之吻”的设计产生反应。当我拿着一些色彩柔和、带有能量微光的布料样本在他身边整理时,他的目光会被吸引,甚至会伸出苍白纤细的手指,极其轻微地触碰一下,然后像被烫到一样缩回去,但过了一会儿,又会忍不住再次触碰。
这是一种无声的进步,是生命本能对“美”和“秩序”的向往,在对抗那植入他体内的混乱与痛苦。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让我们欣喜若狂,也成了这片战争阴云下,最珍贵的慰藉。
星昼似乎也感知到了哥哥的变化,变得更加黏人。他不再满足于只是待在旁边,会尝试把自己的小零食分给北辰(虽然北辰从不吃),会拿着绘本,磕磕巴巴地指着图画给哥哥“讲解”,尽管北辰可能根本听不懂。那幅画面,常常让我眼眶发热——一个在阳光下茁壮成长,一个在阴影中艰难求生,却因为血脉和某种更深层的联系,努力地向彼此靠近。
厉墨琛越来越忙,常常几天见不到人影。即使回来,也总是带着一身疲惫和挥之不去的凝重。他会在深夜来到医疗舱,静静地看一会儿沉睡的北辰,然后去儿童房亲亲熟睡的星昼,最后回到我身边,用力地拥抱我,仿佛要从我身上汲取力量。我们很少交谈,所有的沟通都在眼神和短暂的接触中完成。我们都知道,彼此是对方最坚实的后盾。
这天夜里,我被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精神波动惊醒。波动来自隔壁的北辰!
我立刻起身冲了过去。医疗舱内,北辰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昏睡或茫然呆坐,而是睁大了眼睛,望着天花板,淡紫色的眼眸中竟闪烁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类似于“思考”的光芒。他周身那一直混乱不堪的能量场,此刻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相对稳定的低频振动。
“北辰?”我轻声呼唤,不敢惊扰他。
他缓缓转过头,看向我。那一刻,我几乎屏住了呼吸。他的眼神不再是空洞或恐惧,而是带着一种陌生的、与他年龄不符的……冷静,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洞悉一切的深邃。
他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指向了房间一角的星图投影仪——那是为了安抚他而设置的,投射的是当前星域的实时动态图。
我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星图一切正常,代表守门人舰队的光点正在有序调动,边境防线稳固。
但北辰的手指没有放下,反而微微颤抖起来,他淡紫色的瞳孔微微收缩,仿佛穿透了星图,看到了某种我们无法察觉的东西。
紧接着,一段清晰无比、却冰冷得不带丝毫感情的意念,直接灌入了我的脑海,并非声音,而是纯粹的信息流:
【坐标:K-7-theta星云,暗物质异常聚集点。能量读数伪装成星际尘埃辐射。波动频率与‘收割协议’预告信号同源。目标:汲取恒星能量,制造局部空间塌陷,引发连锁反应。】
我浑身剧震,几乎无法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K-7-theta星云!那是守门人防御体系的一个相对薄弱点,但因其本身是片不毛之地,并未被列为重点防御区域!星蚀竟然将第一个“收割”点选在那里?而且用了如此隐蔽的方式?!
北辰……他是怎么知道的?!他体内的那个控制器……难道不仅仅是控制和折磨他的工具,也在无意识间,让他与星蚀的某些网络产生了某种诡异的连接?!或者说,他作为“原初载体”,本身就对星蚀的能量活动和计划有着超乎寻常的感知力?!
“墨琛!!”我顾不上多想,立刻用最高权限通讯呼叫厉墨琛。
几乎是在通讯接通的瞬间,厉家本部的最高警报,也以前所未有的凄厉频率,响彻了每一个角落!
远程深空探测网络几乎在同一时间确认了北辰(通过我)传递的信息——K-7-theta星云深处,一个伪装得极其完美的巨型能量汲取装置正在启动!其功率之大,足以在短时间内抽干数颗恒星的能源,引发的空间塌陷足以撕裂小半个星系!
星蚀的“收割”,开始了!而且一出手,就是直指要害的绝杀!
如果不是北辰的预警,等我们发现异常时,恐怕一切都已经太迟!
厉墨琛冰冷而迅速的命令声通过通讯器传来,压过了刺耳的警报:“第一、第三舰队,立刻超空间跳跃至K-7-theta坐标!不惜一切代价,摧毁那个装置!所有边境防御力量,最高警戒级别,防止声东击西!”
命令被飞速执行。我能想象到,此刻的外太空,将是何等壮烈而残酷的景象。
我低头看向北辰。他传递完那段信息后,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眼神中的深邃和冷静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疲惫和一丝……解脱?他缓缓闭上眼睛,再次陷入沉睡,能量场也恢复了之前的混乱状态,但似乎……有那么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的频率,沉淀了下来。
他无意识中,成为了拯救无数生命的的关键。
我紧紧握着他依旧冰凉的小手,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这个孩子,他承受了太多非人的苦难,他的身体和精神都被打上了深深的烙印。但在最危机的关头,他那被扭曲的能力,却成了对抗黑暗的关键武器。
星蚀或许制造了他,将他视为工具。但他们永远不会明白,即便是最黑暗的容器,也可能孕育出指向光明的坐标。
厉墨琛的影像出现在医疗舱的通讯光屏上,他显然正在旗舰上指挥作战,背景是忙碌的舰桥和闪烁的星图。他的目光穿过屏幕,先是在沉睡的北辰身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然后看向我。
“清窈,”他的声音透过遥远的空间传来,带着战火的硝烟味,却异常坚定,“守住我们的堡垒。等我回来。”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窗外,隐约可见战舰划破夜空的光芒,如同逆流而上的流星。
尘埃远未落定,最终的下场尚未可知。但第一场战役已经打响,而我们,已经做好了在风暴眼中,坚守到最后的准备。北辰的意外预警,不仅挽救了局势,更揭示了他身上可能隐藏的、连星蚀都未曾预料的力量。这力量,或许将成为我们在这场末日战争中,最重要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