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南王府内灯火通明,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
清漓与平南王司徒星河在书房密谈,窗外树影婆娑,仿佛也藏着无数窥探的眼睛。
“沐夫人已安顿在府中‘竹心苑’,黎川亲自布置的黑甲精骑把守,暂时应是安全的。”
清漓压低声音,指尖在桌面上无意识地划动着,“但我们必须尽快将她送入宫中。皇伯父昏迷越久,变数越大,二皇兄那边的耐心恐怕也快到极限了。”
平南王司徒星河眉头紧锁,他何尝不知时间紧迫?只是这京师如今如同一个密不透风的铁桶,尤其是皇宫,在皇帝昏迷后,更是被二皇子司徒清鸿借“维稳”之名,布下了天罗地网。
“本王与你,若只身进宫探视,你二皇兄即便不愿,也不敢明目张胆阻拦。”
司徒星河沉声道,手指敲了敲桌面,“他尚未撕破脸,还需要维持表面的假象。但若要带沐夫人进去……”他摇了摇头,语气沉重,“难如登天。宫门守卫如今全是周旺的人,核查极其严格,任何随从丫鬟如今都是不允许带进去的,就算你能将沐夫人易容成身边的丫鬟随从的样子,也同样是进不去的。”
清漓沉吟片刻,试探性地问道:“父王,这皇宫大内……可有什么密道、暗格,能直通外界?或者通往某些特定宫室的?”
司徒星河闻言,嘴角控制不住地抽动了一下,用一种“你是不是傻了”的眼神看着女儿:“漓儿,你平日都看了些什么话本子?皇宫大内,规矩森严,壁垒重重,岂会留下这等隐患?还密道……”
清漓被他那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却梗着脖子反驳,下意识用了前世的例子:“话本子?父王,这可不是空穴来风!汉朝未央宫就有庞大的地道网………”
“汉朝?”司徒星河眉头皱得更紧,眼中满是疑惑,“哪个汉朝?哪本话本子里说的?我大齐往前追溯,可没什么汉朝。”
清漓:“……”
她才想起来,这里是大齐朝,根本没有汉唐宋明清。
一股尴尬的热意瞬间涌上脸颊,她有些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小声嘀咕道:“……说不定……说不定就有呢?只是父王您不知道而已。皇伯父也许私下修建了,没告诉您……”
这话声音虽小,但书房寂静,司徒星河听得清清楚楚。
他本想斥责女儿异想天开,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因为他自己心里也突然没那么笃定了——皇兄司徒星竹到底有没有修呢?
他张了张嘴,最终没能说出绝对否定的话来,只是略显烦躁地挥了挥手:“即便有,你我如今又如何得知?”
父女二人相对无言,书房内陷入一片沉寂,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稍后,清漓打破沉默,站起身,“我明日便递牌子请求入宫探视皇伯父,顺便问一下皇伯母,看她有没有办法,毕竟皇宫是她的地盘,我们没有办法,或许她有。”
次日,皇宫,勤政殿偏殿。
殿内弥漫着浓郁的药味,混合着龙涎香也压不住的沉疴之气。
皇帝司徒星竹静静地躺在龙榻上,面色苍白,双目紧闭,呼吸微弱而平稳,仿佛只是沉睡,但眉宇间笼罩的那层灰败之气,却昭示着情况的危急。
皇后陈氏坐在榻边,见到清漓在女官引领下进来,扯出一丝笑容,伸出手。
清漓快步上前,规规矩矩地行了礼,然后便依偎到皇后身边,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
她没有急着说话,而是先仔细看了看皇帝的脸色,心中不由一沉。
皇伯父的情况,比想象中还要糟糕一些,那“相思子”的毒性,显然在持续侵蚀他的生机。
殿内除了帝后两人的心腹宫女和太监,并无他人。
清漓借着袖子的遮掩,用手指在皇后的掌心缓缓划动。她写得极慢,极清晰。
【伯母,我带来了药王谷沐夫人,或有法救皇伯父。需密送入宫。】
皇后感受到掌心的笔画,身体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震。
她猛地抬头看向清漓,并没有出声,只是用眼神急切地询问:当真?
清漓继续写道:【宫禁森严,难如登天。伯母可有良策?或有……密道可用?】
写到“密道”二字时,清漓的指尖微微用力。她其实并未抱太大希望,只是死马当活马医最后一试。
然而,皇后的反应却出乎她的意料。
皇后先是警惕地扫视了一眼四周,反手紧紧握住了清漓的手指。然后,她极其轻微,却无比肯定地点了点头!
清漓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几乎以为自己感觉错了。
皇后倾过身,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在她耳边飞快地说道:“有。今夜子时,带着沐夫人,到西华门外第三条巷子,最里侧那户挂着‘陈记灯笼铺’的后院角门。自有人接应。一切小心,切勿泄露!”
清漓用力回握了一下皇后的手,表示明白。
没想到,皇宫之中,竟然真的存在直通宫外的密道!
而且听皇后的意思,这条密道在她手中掌控着,甚至可能在皇帝昏迷后已经启用过!
果然,皇后低声道:“前些时日,陛下昏迷,宫门被围,本宫便是借此道将消息送出,联络朝臣,稳住局势,也将消息送到了南疆和你三、四皇兄手中。”
清漓恍然大悟,原来当初皇后能在二皇子掌控京师的初期迅速做出反应,根源在此!这条密道,竟成了扭转局面的关键之一。
是夜,子时。
万籁俱寂,只有更夫敲梆的声音偶尔响起,更添几分肃杀。
清漓与做寻常仆妇打扮的沐夫人,在几名身手矫健、身着夜行衣的黑甲精骑护卫下,悄无声息地潜行至西华门外第三条小巷。
巷子深处,果然有一户挂着“陈记灯笼铺”的宅院,后院角门虚掩着。
一名内侍早已在此等候,见到清漓,也不多言,只是默默行了一礼,便引着二人进入院内。
穿过几重看似普通的院落,来到一间堆放杂物的仓房。
内侍挪开几个沉重的箱笼,露出地面一块看似毫无异样的石板。他在石板边缘几个特定位置有节奏地敲击了几下,又用一把奇特的钥匙插入一个几乎看不见的锁孔,轻轻一旋。
“咔哒”一声轻响,石板悄然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的幽深洞口,一股带着泥土和陈旧气息的凉风扑面而来。
“郡主,沐夫人,请随咱家来。地道内路径复杂,请务必紧跟。”内侍压低声音,率先躬身进入。
清漓与沐夫人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跟上。黑甲精骑则留在仓房内外警戒,确保退路安全。
地道内阴暗潮湿,仅凭内侍手中一盏昏黄的灯笼照明。
道路曲折蜿蜒,时而向上,时而向下,两旁是冰冷的石壁,上面布满青苔。
空气流通不畅,带着一股霉味。可以想见,修建这样一条密道,需要耗费何等巨大的人力物力,以及何等周密的保密措施。
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一道石阶。内侍停下脚步,示意噤声。
他侧耳贴在石壁上听了片刻,又在壁上某处轻轻叩击。很快,对面也传来了三长两短的回应。
石壁无声地滑开一道缝隙,温暖的灯光和一股熟悉的龙涎香气味透了进来。外面,赫然是勤政殿后殿的一间密室!
皇后娘娘正焦急地等在里面,见到她们安全抵达,明显松了口气。
“快,沐夫人,请!”皇后顾不上寒暄,立刻引着沐夫人来到皇帝的龙榻前。
沐夫人也不多礼,立刻净手,上前为皇帝仔细诊脉。
她的手指搭在皇帝腕间,凝神静气,眉头时而紧蹙,时而舒缓。
良久,她松开手,又查看了皇帝的眼睑、舌苔,面色凝重。
“娘娘,郡主,”沐夫人沉声道,“陛下所中,确系‘相思子’之毒无疑。此毒诡异非常,并非单一毒性,而是数种罕见毒素纠缠共生,侵入心脉,麻痹神智。老身钻研此毒多年,始终未能完全勘透其性,配制出完美的解药。”
皇后和清漓的心同时沉了下去。
但沐夫人话锋一转:“不过,老身虽无法根治,却有秘法,可以毒攻毒,强行刺激陛下心脉与神识,有七成把握能让陛下苏醒过来。”
“醒来之后呢?”皇后急切地问,“陛下龙体可能康复?”
沐夫人缓缓摇头,语气带着医者的严谨与无奈:“醒来之后……陛下余毒未清,反而因以毒攻毒之法,元气更伤。究竟能支撑多久,老身毫无把握。或许数月,或许……更短。此法凶险,无异于饮鸩止渴,全凭一股猛药吊住生机。如何抉择,请娘娘定夺。”
密室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皇后的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白,手指紧紧绞着帕子。
让皇帝醒来,却可能加速他的死亡;不让皇帝醒来,难道就让他这样毫无知觉地走向终点?
片刻之后,皇后猛地抬起头,眼中虽含着泪,却带着一种决绝的坚定:
“沐夫人,用药吧!陛下是天子,更是顶天立地的男儿!他绝不会愿意这样昏沉无知地躺在这里,将江山社稷、自身命运全然交由他人掌控!是生是死,是吉是凶,他定要自己睁眼看清楚,自己做选择!本宫……信他,也尊重他的意志!”
清漓看着皇后,心中触动。
沐夫人眼中闪过一丝敬佩,不再多言,立刻从随身药箱中取出银针包和纸笔。
“好!既然如此,请娘娘准备这些药材,需以文火慢煎,取药气熏蒸陛下周身。同时,老身需连续七日,每日为陛下施针一次,疏导郁结,激发元气。七日之后,若一切顺利,陛下必醒!”
皇后立刻唤来皇帝的大太监高德全,将药方郑重交给他,再三叮嘱保密。高德全领命,悄无声息地退下安排。
沐夫人则净手焚香,取出长短不一的银针,在灯焰上细细灼烧过后,凝神静气,开始为皇帝施针。
她的手法精准而沉稳,银针依次刺入皇帝头面、胸腹的要穴,深浅、力道拿捏得妙到毫巅。
清漓和皇后屏息凝神在一旁看着,心中充满了紧张与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