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盘的指针还在转。
程知遥的手指死死扣着金属边缘，冷汗混着血从额头滑下来。她能感觉到那股震动顺着掌心往骨头里钻，像是有人拿电钻在脑仁里打洞。
耳边的声音没停。
不是风，是人声，一堆人在说话，重叠在一起，听不清词，但语气熟得让她心口发紧。小时候家里摔东西的声音，母亲临终前录音机卡带的断续呼吸，还有姜明川最后那句“别回头”，全混成一团往她脑子里塞。
她把罗盘贴到额头上。
冰凉。
疼。
这一下让她清醒了半秒。
就是现在。
她咬牙，撕下冲锋衣袖子的一角，蘸着左臂流下来的血，在罗盘背面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图案——水母触须缠绕的圆环，中间一点凸起，像眼睛。这图她记得，第32章密室墙上刻的就是这个。
画完最后一笔，她低声说：“你爸要是知道你拿他爹的遗物当U盘，怕是要从坟里跳出来。”
话音刚落，罗盘“咔”地裂开一道缝。
蓝光射出。
不是扫描，不是投影，是一条数据流，直接冲进她眼前。她脑袋一炸，仓库终端残存的日志文件自动弹出，和这道光对接上了。
画面闪动。
第一帧：实验室。
白墙，无菌服，一群人围着操作台。日期标在角落——2047年3月12日。
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正在往自己后颈植入芯片。她动作很稳，脸上没表情。旁边仪器显示神经同步率98%。
“实验体F-01，初代穿越者，正式接入‘拾光计划’主程序。”画外音念着报告，“目标：构建跨时空防御网络，抵御异形入侵。”
程知遥盯着那女人的脸。
熟悉。
非常熟悉。
不是长得像谁，是那种感觉——走路姿势，低头的角度，连推眼镜的小动作都和她一模一样。
她喉咙发干。
这不是别人。
这就是她自己。
或者说，是“第一个她”。
画面跳转。
时间戳变成2047年6月8日。
同一个女人站在控制台前，眼神空了。她嘴里重复一句话：“污染源未清除……重启协议启动……执行清零。”
身后屏幕上，全球地图亮起红点，倒计时开始。
“你在干什么！”有人冲进来喊，“那是人类城市！”
女人不动。
下一秒，她的左耳渗出黑液，一缕影子从耳道爬出，迅速融入空气。
程知遥猛地吸一口气。
影噬。
寄生型异形。
它早就进去了。
不是后来污染的，是**一开始就在**。
她再看那女人的表情——不是疯狂，不是背叛，是被操控。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全是影噬通过她的身体下达的指令。
所谓的“黑化”，根本不存在。
初代穿越者从头到尾都是受害者。
而她以为在拯救世界的行为，其实是在帮异形清除人类文明。
因为影噬判定：人类才是异常变量。
画面又换。
昏暗房间，一个人影在烧文件。火光映出半张脸——姜明川的父亲。他手里拿着一块芯片，正往火焰里送。
“不能让这个程序继续运行……”他声音沙哑，“他们已经被替换了……不止一个……”
下一秒，门被撞开，黑影涌入。
他把芯片藏进抽屉夹层，转身迎上去。
画面到这里戛然而止。
程知遥喘不上气。
她明白了。
为什么姜明川一直藏着罗盘。
为什么他对“拾光计划”那么了解。
为什么他宁可自毁义眼也要让她拿到日志。
因为他父亲早就发现了真相——不是人类在对抗异形，是异形借人类之手，用“拯救”的名义，一遍遍抹杀文明。
每一次重启，都不是为了修复时间线。
是为了**杀死人类**。
她低头看手里的罗盘，蓝光已经消失，裂缝还在。吊坠贴在胸口，有点烫。
仓仔没反应。
系统界面黑着，像素小熊透明得几乎看不见，只有肚子上偶尔闪一下红光，像快停的心跳。
她不能等它恢复。
信息一旦丢失，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她摘下眼镜，镜片裂了一道，右眼视野模糊。她用衣服下摆擦了擦，绑在手臂伤口上勒紧，血暂时止住了。
然后她坐下来。
盘膝，双手放在膝盖上，像大学考试前背重点那样，开始复述。
“2047年，神经改造实验启动。目标是抵御异形入侵。失败。初代宿主被影噬寄生，误判人类为污染源。开启无限重启协议。姜明川父亲发现真相，试图销毁核心数据，被灭口。罗盘是备份载体，日志是证据链。我们……不是在修复时间线。”
她顿了一下，嘴唇发抖。
“我们是在拆炸弹。而炸弹的引信，是‘人类存在’这件事本身。”
头顶的紫色漩涡还在转。
风更大了，吹得她整个人摇晃。脚下的铁皮只剩巴掌大，边缘已经开始卷曲。裂缝深处不断涌出能量流，像活物的呼吸。
她没动。
左臂疤痕裂开了，血顺着指尖滴下去，砸在铁皮上，发出“啪”的一声。
幻觉又来了。
这次是母亲。
站在光里，穿着她记忆中的灰色毛衣，朝她伸手。
“遥遥，够了。停下来吧。没人需要你了。”
程知遥闭上眼。
再睁开时，眼神变了。
不是愤怒，不是悲伤，是一种冷到底的清醒。
她抬起手，指着幻影，声音不大，但很稳：“你不是我妈。我妈死前说的是‘你要好好活着’，不是让我放弃任务。”
幻影晃了晃，消失了。
她继续说：“影噬利用情感弱点进行精神污染。已记录。应对策略：确认事实锚点，拒绝共情干扰。”
她摸了摸胸口的吊坠。
这是母亲留给她的。
也是系统绑定媒介。
也是初代实验体的编号来源。
她不是偶然被选中的。
她是**被设计好的容器**。
但她现在知道了。
知道和不知道，是两回事。
她低头，看着自己发抖的手，慢慢握成拳。
“我不是工具人。也不是备份。我是唯一一个看过日志还活着的人。”
“所以这一轮，我说了算。”
她重新打开脑海里的仓库界面，手动调出最后残留的分析模块。没有图形，只有一串串代码。她找到语音频谱对比功能，输入初代宿主最后那段“清零”录音，再导入鱼怪嘶吼的音频样本。
比对结果跳出。
相似度：97.6%。
和仓仔平时吐槽她智商下线时的警告数值一样。
她扯了下嘴角。
笑了。
“不是她疯了。是她的脑子被替换了。”
她把罗盘和吊坠一起塞进内袋，压在心脏位置。然后从背包夹层掏出一支笔，是老陀螺给的，能写在任何表面上。她撕下一页笔记本，在上面写下：
【核心结论】
1. 初代穿越者被影噬寄生，非主动黑化。
2. “拾光计划”实为异形清除人类的轮回陷阱。
3. 重启机制依赖人类情感漏洞（孤独、被抛弃感）维持运行。
4. 姜明川父亲是唯一知情者，罗盘为最后证据载体。
写完，她把纸折好，放进仓库隔离舱。
这是留给下一个“她”的。
如果还有下一轮。
风突然停了一瞬。
程知遥抬头。
紫色漩涡中心，一道更亮的光束劈下来，照在她面前的地面上。
那里浮现出一行字。
不是投影，是直接刻进现实的痕迹。
字迹很新，像是刚刚划上去的。
内容是：
“你为什么不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