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难数学题”试探的失败,并未让林小萌气馁,反而激发了她更强的斗志。她意识到,正面询问和刻意刁难,对那个演技精湛、装傻充愣的哥哥根本无效。必须设计一个情境,让他放松警惕,在无意识中流露出真实水平。
一个计划在她脑中逐渐成形。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夕阳将小区的花园染成一片暖金色。林小萌抱着一本厚厚的习题集,拉着正打算回家躺平的林逸,来到了花园角落一个安静的沙坑旁。这里平时是孩子们玩耍的地方,此刻却空无一人,柔软的沙地平整如纸。
“哥,这里安静,你陪我在这里看会儿书嘛,家里太闷了。”林小萌撒娇道,不由分说地把林逸按在旁边的石凳上。
林逸打了个哈欠,倒也懒得反抗,眯着眼看着天边的晚霞,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
林小萌心中暗喜,她拿出笔,没有在纸上写,而是蹲在沙坑边,用树枝在那片平整的沙地上,工工整整地写下了前几天那道让她和数学社大神都束手无策的难题——就是那道涉及“非线性偏微分方程奇点分析与拓扑不变性”的题目。复杂的符号和条件在沙地上铺陈开来,带着一种独特的、原始的挑战意味。
她写得很慢,很认真,确保每一个符号都清晰无误。
写完後,她拍了拍手上的沙土,故作苦恼地叹了口气:“唉,还是看不懂,根本无从下手。哥,你看看,是不是跟天书一样?” 她指着沙地上的“天书”,语气随意,仿佛只是随口抱怨。
林逸依旧眯着眼,似乎对那片写满数学符号的沙地毫无兴趣,只是懒洋洋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林小萌也不急,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哎呀,好像有点渴了,哥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去旁边便利店买瓶水,马上回来。”
这是计划的关键一步——制造独处机会,并留下一个看似无解的“诱惑”。
“哦,快点。”林逸依旧没什么精神地应道,目光甚至没有从晚霞上移开。
林小萌深吸一口气,转身快步离开。但她并没有走远,而是躲在了十几米外一丛茂密的冬青树后,心脏砰砰直跳,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紧紧盯着沙坑边的林逸。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林逸起初确实毫无动静,甚至又打了个哈欠,似乎快要睡着了。
就在林小萌快要怀疑自己的计划是否太过幼稚时,她看到,林逸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从那绚烂的晚霞,缓缓下移,落在了那片写满符号的沙地上。
他的眼神,不再是无所谓和慵懒,而是带上了一种……审视?一种极其专注的、仿佛能穿透表象直达核心的锐利!
林小萌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林逸微微坐直了身体,他左右看了看,确认周围无人后(完全没发现躲在树后的妹妹),随手从旁边捡起一根细长的树枝。
然后,在林小萌震惊的目光注视下,他拿着那根树枝,如同握着一支无形的粉笔,开始在沙地上那道难题的旁边,流畅地书写起来!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迟疑!树枝划过沙地,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一个个简洁而优美的数学符号、一条条清晰的推导线路,如同拥有生命般,在沙地上迅速蔓延开来!
他写的,不是一种解法!
而是三种!
第一种,运用了极其精妙的变量替换和格林函数构造,将复杂的非线性问题转化成了一个等价的、边界清晰的可解模型,思路奇诡,却又在数学上严丝合缝!
第二种,则引入了微分几何中的纤维丛概念和联络理论,从更高的维度审视这个奇点问题,将其与流形的整体拓扑性质联系起来,视角宏大,充满了数学的美感!
而第三种,更是让躲在树后的林小萌瞳孔骤缩!林逸引入了一套她完全陌生的符号体系,推导过程简洁得不可思议,似乎跳过了许多繁琐的中间步骤,直指问题核心,最终得出的一个推论,其形式与她偶然在一位来访的菲尔兹奖得主讲座上听到的、某个尚未被证明的猜想极其相似!
这三种解法,每一种都独辟蹊径,深刻而优美,远远超出了林小萌的认知范围,甚至可能超出了当前数学界对这个问题的主流认知!它们就这样被林逸用一根普通的树枝,在这片普通的沙地上,随随便便地写了出来,仿佛只是信手涂鸦!
林小萌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惊呼出声。她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浑身因为激动和震撼而微微颤抖。她终于看到了!看到了哥哥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展露出的冰山一角!这哪里是什么“数学文盲”?这分明是站立在数学金字塔顶端的存在!
林逸写完后,随手将树枝扔到一边,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蚊子。他甚至没有再看一眼沙地上那足以让任何数学家瞠目结舌的三种解法,又恢复了他那慵懒的姿势,继续眯着眼看晚霞,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
就在这时,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带着惊疑不定的语气响起:
“这……这是……”
林小萌循声望去,只见她们学院的数学系主任,那位以严谨和苛刻着称的陈教授,不知何时站在了不远处,正瞪大了眼睛,如同见了鬼一般,死死地盯着沙地上那三种解法!他手里还拿着一份文件,似乎是刚下班路过。
陈教授快步走到沙坑边,也顾不上形象,直接蹲下身,目光灼灼地审视着沙地上的字迹,手指甚至因为激动而在微微颤抖。
“这思路……这构造……完美!太完美了!”他喃喃自语,尤其是看到第三种解法时,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这个推论……这和‘格林-塞伯格猜想’的弱形式推论几乎一致!这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是谁写的?!”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最后落在了唯一在场、而且离得最近的林逸身上。
“这位同学!”陈教授激动地走到林逸面前,也顾不上他那一脸“与我无关”的慵懒表情,急切地问道,“这沙地上的解题过程,是你写的吗?”
林逸睁开眼,看了看激动得满脸通红的陈教授,又看了看沙地上自己刚刚的“随手涂鸦”,脸上露出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点茫然和无辜的表情:
“啊?什么解题?教授您说什么呢?”他指了指沙地,“那不是小孩子们乱画的吗?我看不懂。”
陈教授一愣,指着那清晰无比的数学推导:“这怎么可能是乱画的?!这分明是……”
“哦,”林逸打断他,打了个哈欠,语气带着点不耐烦,“可能是我刚才等得无聊,用树枝瞎划拉了几下吧,我自己都不知道划拉了啥。教授,我还有事,我先走了啊。”
说完,他竟真的站起身,拍拍屁股,看都没再看那沙地和激动的陈教授一眼,双手插兜,晃晃悠悠地就朝着林小萌之前离开的方向走去,留下陈教授一个人站在原地,看着沙地上那惊世骇俗的三种解法,在风中凌乱。
躲在树后的林小萌,看着哥哥那潇洒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蹲在沙坑边、如获至宝又满脸难以置信的陈教授,心中的震撼如同海啸般席卷而过。
她终于明白了。
哥哥不是不会,不是不懂。
他只是……懒得承认,懒得表现,懒得与这个在他看来或许“过于简单”的世界过多计较。
而那根树枝下的三种解法,就是他对她所有试探的,最无声、却也最震撼的回应。
她缓缓从树后走出来,看着沙地上那即将被晚风吹散的痕迹,一个念头无比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我哥,他是个怪物。
一个喜欢伪装成咸鱼的、无所不能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