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神界,凌霄宝殿的金瓦裂着道斜角,是前日顾渊拽天帝穿破神凡壁垒时,被神力余波震的——碎瓦悬在檐角,映着殿内昏沉的光,连龙椅旁那盏描金琉璃盏都还歪着,盏底剩的半口仙露早凉透,在青石板上洇出浅淡的湿痕。
神侍跪在殿中第三级台阶下,玄色侍服沾着星岩碎末(天帝被拽下凡时蹭的),手里攥的汇报笺皱得像揉过的废纸,指节泛白,连声音都发颤,每说一个字都要咽口唾沫:“启、启禀天帝……凡界传回动静——顾渊上神他……逼天道松了口,还回了李星云与念念的神魂;又开战神领域碎了凡界半块大陆,混沌都漫到缥缈仙宗山脚下了;后来闯了地府,劈了三重幽冥障,从轮回池里捞走那两缕魂魄……最后竟和瑶光上神、凡界的老和尚一起,用同心环、佛力还有十道神环,重铸了凡界灵脉,连塌了的天幕都补得严严实实……”
龙椅上的天帝忽然低笑出声。不是怕,是压不住的兴奋——金纹龙袍顺着他前倾的肩头滑下来些,露出锁骨下淡金的伤(废修为时留的),笑声从胸腔里滚出来,震得龙椅扶手都轻颤,到最后竟越笑越响,鬓边玉冠的串珠晃得叮咚乱响,连攥着扶手的手指都在微微发抖,不是抖怕,是抖得痛快:“哈哈哈!好!好个顾渊!这才是当年一枪挑了魔帝魂核、踏破九座山门抢瑶光的上古战神!不是那窝在陨星崖种三千年桃花、连长老会踩到头上来都懒得抬眼的软蛋!”
他往前探了探身,指尖在扶手的龙纹上敲得清脆,眼神亮得惊人,连眼底的疲惫都散了:“长老会这群老东西,这百年来是无拘无束惯了!朕上月要祭天昭告渊渊,他们说‘一个只会守着殒星涯的废物,不配大费周章;朕要拨西域神粮赈济受灾的神民,他们说‘神粮金贵,养神官才值当’——连朕的天帝令都敢驳回,真当朕这位置是他们给的?”
神侍垂着头,不敢接话。他怎会不知,前几日长老会的玄宸还在议事堂说“天帝倚仗顾渊,没了顾渊,连神权都握不稳”,话里话外全是轻慢。
“陪朕演一场大戏。”天帝突然收了笑,指尖往殿外指了指——南天门的方向静悄悄的,只有风卷着星雾飘进来,“你去传朕的令:所有天兵天将,包括凌霄殿的神卫、南天门的守军、西域的镇魔营,全撤去灵山后的‘隐星谷’。卸了战甲,收了法器,连巡逻的哨笛都掐了,谷口布道敛息阵,半分神辉都不许露。”
他顿了顿,语气沉得不容置疑:“若有长老会的人来求援,你就哭——哭朕被顾渊废了五成修为,连站都站不稳;哭天兵天将全被顾渊屠戮殆尽,南天门的铜狮都劈成了废铁;哭朕缩在凌霄殿里,连殿门都不敢开。你,可懂?”
神侍猛地抬头,瞳孔骤缩,膝盖又往前挪了挪,声音弱得像蚊子哼:“可、可是天帝……顾渊上神连天道都敢逼,连地府都敢闯……万一、万一他演着演着真动怒,要毁了神界……”
“毁?”天帝嗤笑一声,伸手端过那盏歪着的琉璃盏,指尖沾了点凉透的仙露,语气笃定得很,“他顾渊这辈子,就没真正‘疯’过。当年斩魔帝,百万魔物他只杀首恶,没伤过半个投降的小魔;后来让朕当天帝,也是怕神界内乱,怕瑶光刚生了依然,受不住打杀的惊。他的疯,从来只对着伤他家人的人——长老会当年敢给依然乱定婚约,敢在他下凡后暗地给凡界使绊子(偷偷断过天元宗的灵脉),他要搓锐气,是长老会自找的,碍不着凌霄殿,更碍不着神界根基。而且,如果他真的弑杀成性,那么就不会拒绝神子李迅了。”
他放下琉璃盏,手指摩挲着龙椅扶手上的旧痕——那是三万年前顾渊帮他挡魔帝余孽时,长枪划下的,语气软了些,带着点回忆的暖:“哦,对了,忘了告诉你。”
他抬眼看向神侍,眼神里没了天帝的威严,只剩点老友间的感慨,“其实朕这天帝的位置,是他让的。当年景界大战结束,他一枪挑了魔帝魂核,众神全跪在战神台喊‘战神当立为帝’,他却抱着刚满月的依然,站在凌霄殿门口跟朕说‘阿珩,打杀了三万年,腻了。瑶光喜欢桃花,我想陪她种,这天帝,你来当’。以后不出意外的话吾就不出殒星涯了。”
他笑了笑,指尖敲了敲自己的胸口:“你以为凭朕的修为,凭朕这性子,能压得住那群活了百万年的老神?若不是他顾渊站在朕身后,若不是他当年说‘谁不服阿珩,就是不服我’,这位置,轮得到朕坐?”
神侍僵在原地,手里的汇报笺都松了,差点掉在地上——神界只传天帝是顾渊举荐的,没人知道竟是顾渊实打实让出来的。
“别愣着。”天帝又咳嗽两声,故意收了灵力,脸色瞬间白了几分,连扶着扶手的手都晃了晃,活脱脱一副被废了修为、惊魂未定的模样,连声音都弱了,“戏要演足。你哭的时候别太假,就想朕被顾渊拽着衣领拖下凡时的狼狈,想天兵全没了,长老会的人来逼朕出兵,朕却连握剑的力气都没有。喏,就这模样。”
他说着,还故意歪了歪肩,龙袍滑得更厉害,露出的伤在光下泛着淡金,看着格外凄惨。
神侍这才反应过来,赶紧磕头:“臣、臣遵令!定不会让长老会看出半分破绽!” 爬起来时,玄色侍服沾了满膝的灰,却不敢拍,攥着汇报笺转身就往殿外跑,路过殿门时还特意停了停——待会儿得让两个小神卫把南天门的断甲拖来几具,再洒点神血(稀释过的,不伤人),装成被屠戮的样子。
天帝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殿外,才靠回龙椅上,指尖又敲了敲那道旧痕,低笑出声。殿外飘来灵山的桃花香,和凡界天元宗的桃香很像,他想起顾渊当年抱着依然说“想种桃花”的模样,又想起这次顾渊为了女儿废天道、闯地府的疯劲,眼底的笑意更浓:“顾渊啊顾渊,这戏演完,,你护了家人,朕落个清净——咱们这三万年的老交情,总算没白念。朕倒是真希望你能灭了长老会呀,你可不要让朕失望呀... ...”
风又从殿外吹进来,掀动龙袍下摆,青石板上的划痕、歪着的琉璃盏、檐角悬着的碎瓦,倒真像经历了一场屠戮。没人知道,这凌霄殿的“惨状”,不过是一场各取所需的戏——顾渊要护家人,天帝要治长老会,而长老会,正往这场戏里,一步步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