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角的茶馆飘出热茶的香气,她扶着门框挪进去,刚想喘口气,就听见台上的说书人“啪”地拍下惊堂木:“今儿咱接着说‘殒神台魔主护棺’!那玄衣客李星云,半年前宰了五名盗匪后,就守着那万年寒冰棺没挪过窝,听说啊,他为了护这棺,早就入了魔!夜里都靠在棺上睡,谁要是敢靠近殒神台半里地,黑灵力一缠,连骨头都剩不下!”
“李星云……入了魔……护棺……”
这几个词像重锤,狠狠砸在苏月悦的心上。她知道李星云有多在意顾依然,当年顾依然笑着说“星云是最温柔的人”,可现在,他为了顾依然的棺,竟成了人人怕的魔主。
她的身体本来就油尽灯枯,这一下,所有的支撑都没了——她找了半年,求了修士、寻了祭坛、拜了佛门,全是“无解”;而李星云,却为了顾依然,成了魔。
她浑身一僵,怀里的布包“啪”地掉在地上,灵气石滚出来,磕在青石板上发出轻响,那声响在她耳里,像顾依然倒下时,身体撞在地上的声音。
她伸手想抓桌沿,却只摸到一片虚空,身体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直直地往地上倒去。在她失去意识前,最后听见的,是茶馆里传来的惊呼声,和自己喉咙里溢出的、细碎又绝望的“依然姐”。
“星云哥哥,是杀了依然姐姐的那个坏人,她怎么了??”
茶馆外,念念攥着刚买的布娃娃,小手指着里面倒下的身影,声音里裹着担忧,却又藏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
她的发辫系着李星云昨天用新布撕的布条,怀里的记忆石还温着,布娃娃的裙摆上绣着小小的桃花——是她让布店老板绣的,说“像依然姐姐喜欢的样子”。
她认得苏月悦,半年前那场变故,她看得清楚,知道是苏月悦杀了依然姐姐,可后来李星云说,苏月悦是被黑气控制了,不是故意的。这话像根刺,扎在她心里,让她既恨,又忍不住心软。
李星云刚付了糖炒栗子的钱,玄色衣袍的下摆扫过地上的枯叶,听见念念的话,他抬眼望去。
看清那道青衫身影时,他的指尖骤然绷紧,黑灵力在掌心绕了圈,又硬生生压了回去——是苏月悦。
半年了,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想起这个名字,可此刻看见她倒在地上,脸色白得像没了气,青衫上的血渍发黑,连头发都沾着泥污,胸口的闷痛还是窜了上来。
“待在这别动。”他对念念说,声音里没什么温度,却还是把热乎的栗子塞进她手里,指尖碰了碰她的发顶,“拿着,别凉了。”
他走进茶馆,弯腰将苏月悦扶起来,指尖触到她冰凉的皮肤时,皱了皱眉——她的脉息弱得像游丝,手腕上全是冻裂的口子,后背的伤口渗着血,把青衫染得更深,喉咙里还在断断续续地哼着“依然姐姐”,眼角的泪没干,沾着点灰尘,混着未干的泪痕,看着格外狼狈。
“星云哥哥,她好可怜,我们带她走好不好?”念念跟着走进来,小手拉了拉他的衣摆,把布娃娃抱在怀里,声音里的犹豫更重了,“她…...好像快死了... ...
李星云没说话,只是用黑灵力裹住苏月悦的身体,挡住了周围探究的目光。
他低头看了眼怀里的人,她的脸瘦得颧骨突出,嘴唇干裂起皮,像株被狂风打蔫、连根都快断了的草。半晌,他才哑着嗓子开口:“走。”
他抱着苏月悦,牵着念念,往殒神台的方向走。黑灵力在苏月悦周身绕着,像层薄纱,挡住了冷风,也护住了她微弱的气息。
念念走在旁边,时不时把栗子递到他嘴边:“星云哥哥,你吃一个,甜的。”他摇摇头,目光落在苏月悦苍白的脸上,眼底的猩红淡了些,却还是沉得像化不开的雾。
苏月悦半醒半昏间,只觉得浑身暖融融的,耳边有个软乎乎的声音在说“吃栗子”,还有道熟悉的、冷硬的气息——是李星云。
她想睁开眼,眼皮却重得像灌了铅,只能任由自己被抱着走,心里的愧疚翻涌上来,眼泪又无声地淌下来,沾在李星云的衣袍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殒神台的雾,比半年前更浓了,浓得像化不开的墨,裹着刺骨的凉,缠在断垣的枯藤上,把藤条冻得发脆,风一吹就“咔嗒”掉渣。青石板上的霜结得厚,踩上去“咯吱”响,霜气往上冒,沾在裤脚就成了冰碴。
李星云抱着苏月悦穿过黑灵力屏障,将她放在冰棺旁的干草上——那堆干草是他给念念铺的,早就被霜气浸得发凉。
念念蹲在旁边,把布娃娃放在苏月悦手边,又摸出记忆石,轻轻放在她掌心:“姐姐,这个能暖手,还能……还能看见依然姐姐哦。”
苏月悦的指尖触到记忆石的暖意,终于缓缓睁开眼。
入目是具水晶棺,棺身泛着冷光,上面还留着半年前盗匪撬出的划痕——她认得这棺,半年前顾依然的葬礼上,就是这样一具水晶棺,衬得里面的白裙愈发素净,此刻棺内的身影依稀,衣角绣的桃花和葬礼上一模一样。
“依然姐……”她想挣扎着爬起来,喉咙里却发不出力气,只能发出细碎的气音,咳嗽声涌上来,咳得她胸口发疼,像有把钝刀在割,她捂着胸口,指缝里渗出血丝,眼神却死死盯着水晶棺,一动不动。
李星云靠在棺的另一侧,玄色衣袍上沾着霜,他抬手拂过棺沿的划痕,指尖的黑灵力轻轻绕了圈,将棺上的霜气驱散了些,声音冷得像雾:“复活的方法,我找了半年,比你走的路多,比你求的人多,没有。”
这句话像根冰锥,狠狠扎进苏月悦的心里。她突然没了声音,肩膀的起伏渐渐停了,咳嗽也止住了,只有胸口偶尔的抽搐,证明她还活着。
她缓缓坐直身子,背对着李星云和念念,青衫裹着她瘦得脱形的身子,像套在骨架上的布。她就那样坐着,双手放在膝上,指尖攥着那半块灵气石,石头的细纹硌着掌心,她却没一点反应。
念念拿着布娃娃走过来,小跑到她身边,晃了晃手里的娃娃:“姐姐,你看,我给娃娃绣了桃花,和依然姐姐的裙子一样,我们玩过家家好不好?”她伸出小手,碰了碰苏月悦的肩膀,苏月悦却像没知觉似的,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念念又把记忆石往她掌心塞了塞,石头的暖意贴着她冰凉的皮肤,她的手指却没蜷一下,记忆石从指缝滑落在干草上,滚到棺边,她也没看一眼。
李星云夜里从山下带了热粥,粥碗用布裹着,还冒着热气。他蹲在苏月悦身边,把粥碗轻轻放在她脚边,瓷碗的温度碰到她青衫的下摆,她没动。
“吃点吧,月悦,不然撑不住的。”李星云声音低哑,说完起身靠回棺上,眼底的猩红淡了些,却多了几分无奈——他见过太多绝望,却没见过这样死寂的状态,连崩溃都没有,只剩一具空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