圭玉哑言,神色飘忽片刻,想要囫囵几句搪塞过去。
却见他神色不变,坚定要问。
她干脆抿了抿唇,一副豁出去的不要面皮了的模样,直言道,“的确不是我自己写的……”
谢廊无站起身,不欲与她言语,径直绕过她朝屋内而去。
他对她如此疏离漠然,实是少见,圭玉既不解也难免生出些不满,紧跟在他的身后说道,“我并未强迫他人,全然是因为他自愿,这样的话有何不可为的?”
谢廊无的脚步顿了顿,听及她的话,面上神色更冷,“自愿?”
“先前在平川,林太祝的那些教导,圭玉怕是已全然忘了干净。”
圭玉快步上前,挡在他的面前,拉住他袖口,也沉下脸,“阿容说的这些,我并不爱听。”
谢廊无静看着她,二人僵持了好一会儿,终是他软了神色,垂下眼睫,脸色苍白些许,尽生落寞,“师父若不想同我说话,那便算了。”
说罢轻挣脱开她的手,往床边走去。
圭玉蹙眉,盯着他的背影不放,她也不是这个意思……
她不死心地跟了上去,直至见到他更衣准备入寝,她下意识捂了捂眼。
过了一会儿再睁开时,又同他对上视线。
“……”圭玉僵硬别过眼,不肯说话。
谢廊无立于原地不动,缓缓开口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圭玉有些沮丧地耷拉下头,问他,“可是公主察觉出是旁人替我写的?”
她默了默,又似是想起什么抬眼看他,说道,“若真如此……可会给那人招来麻烦?”
谢廊无轻笑,语气暗含冷讽,“自然。”
圭玉皱紧了眉,若真给那人招来祸患,那确是她做的不对。
她并没有想到那么多。
但……那人也并未坚定拒绝呀。
在她暗自纠结时,谢廊无已熄去一旁的烛灯。
周边倏地陷入一片暗色,圭玉眨了眨眼,不解地开口唤他,“阿容?”
话音刚落身后便有人靠近,惊得她迅速回头,正好撞在了他的怀中。
谢廊无垂眸,呼吸很轻皆落在她的耳侧,贴她很近却并未主动去碰着她。
“师父想清楚了吗?”
“并未。”圭玉摇头,心跳莫名快了一点,有些不自在地想去摸摸耳后发痒的地方。
他又沉默下去,圭玉视野受阻,便觉得此时氛围更加难捱烦闷。
“春日时节上京常办诗会,许多人皆借由此互诉情衷,这些习俗,师父应当都从林太祝口中得知过。”他的语气依旧冷淡,却带着些莫名的轻哑,“师父如此要求,他却并未拒绝,也是要与你……”
“互诉情衷吗?”
圭玉睁大了眼,刚欲说什么,就被按入他的怀中。
她挣扎着后退,却不见他肯放手,二人一同跌至床榻上。
身前身后熟悉的气息一齐裹挟而来,叫她头眼皆晕乎乎。
纵使她再过迟钝也知晓此时是如何不妥,她连忙推了推他,还未能说什么便被他轻捂住嘴。
长睫垂落皆扫在他的指腹,圭玉慌乱地快速眨着眼,若强行起身又担忧伤着他。
掌心呼吸聚拢,酿就难以忽视的潮热。
“师父……自分别后,我时常想念你……”
他的声音压在耳边,几近呓语,灼热的唇轻蹭过眼侧,引起一阵无声的颤栗。
圭玉愣了愣,小声嘟囔着,“不过两日而已,你怎么……”
她挣扎着动了动手指,一点微弱萤火便从指尖飞过,绕过谢廊无的脸侧,落于他的眼下。
看清他不过一眼,便让圭玉失了声,殷红的眼尾,专注到黏腻的目光,不住颤动的长睫。
往日里那些清冷疏离,亦或是故作的脆弱落寞皆不见。
谢廊无轻颤着覆住她的眼,话中竟有哀求的意味,“师父,别看我了。”
“若你今日未曾来寻我……”
话并未说完他就止了声,伸手绕过她的后颈,隐忍着用手去勾她发间的银铃。
未果。
不过半息间,圭玉已消失在了身下。
他慌乱着转过身,竟有目眦欲裂之意,死死盯着她离开的背影,“你又要抛下我吗!”
圭玉僵住身体,一时之间不敢回头,却也不能真不顾他,只好努力缓和下神色,
她推开窗,月色清辉便盈满室。
再回头时,谢廊无似已平静了许多,只是双目依旧盯着她不放,唇色被蹭出古怪的殷红,瞧着同她记忆中的厉鬼也无甚差别了。
她叹了口气,走至他的面前,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前,认真检查着他的情况。
只是良久过去,却并未查出半分异状。
她皱紧了眉,并不死心,小声呢喃着,“阿容,别怕,待我再找找——”
谢廊无稍侧过脸,轻蹭了蹭她的手,而后无力垂眸,“算了吧,师父。”
圭玉茫然愣在原地,一时竟觉得这些年来,自己似从未好好了解过他。
许是她的关心太少,又或者……
是他的妄念太多。
圭玉并不懂人常会如何想,便也经常读不懂他。
直至再被他抱入怀中,他的声音就在耳边,很轻,带着难以遏制的苦涩,“师父往后……还会来看我吗?”
圭玉良久沉默,指尖沾上一滴温热的泪滴,她不可置信地抬眼看他。
“阿容……夜已深了。”
她回抱住他,许是窗未关,又或许是冬寒夜重,明明靠得这样近,怀抱却始终算不得温暖。
谢廊无闭上眼,声音却愈发无力,到最后只剩下微弱的呢喃,“圭玉,若我不得……”
他并不能说完,却似梦魇了一般重复着她的名字,“圭玉,圭玉,圭玉,圭玉,圭玉,圭玉,圭玉……”
那么多执念皆从口出,叫圭玉都不忍心再听到这个名字。
直至彻底失了意识,她才放开他,将他于床上摆好。
冷风掠过,她抖了抖,竟也觉得有些冷。
她坐在床边,皱着眉看了他许久,周身阴气骤起,下一刻,她的手已掐在了他的颈间。
却迟迟不能用力。
到最后她自欺欺人地勾了勾唇,扯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收回手后对他说道。
“阿容,我过几日再来看你。”
说罢快速起身离去。
独留月色清辉,满室孤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