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森林的雾气比雾隐山更浓，浓得像化不开的牛乳，连阳光都只能透过缝隙洒下零星的光斑。脚下的落叶积了厚厚一层，踩上去“沙沙”作响，却分不清是自己的脚步声，还是藏在暗处的动静。
“古玉的灵识在动。”苏晚按住怀里的守界令，令牌上的水纹微微发亮，“它说前面有股熟悉的气息，很温和。”
少年把雪球往背包里塞得更紧些，这小家伙从进森林起就缩成一团，大概是被雾气里的湿冷吓着了。“是巨神的残魂吗？”他举着承影剑，剑光在雾里划出一道浅浅的光痕，“书上说巨神长得有山那么高，眼睛像太阳，会不会很吓人？”
云姑笑着摇头：“能留下残魂守护信物的，定是温柔的性子。你看这森林，草木长得多好，就知道护着这里的不是凶神。”
往前走了约莫半个时辰，雾气忽然淡了些，前方出现一片空地，空地上长着棵需十余人合抱的古树，树干上布满褶皱，像位满脸皱纹的老者，枝桠伸向天空，托着一团团淡绿色的光晕，细看竟都是凝结的灵气。
“就是这棵了！”苏晚能清晰地感觉到守界令里的古玉灵识在欢呼，“它说这是‘母树’，是森林的心脏。”
三人走到树下，才发现树干上有个天然形成的树洞，洞口覆盖着层薄薄的青苔，像块绿色的门帘。苏晚伸手拨开青苔，树洞里立刻传出一阵“嗡嗡”的轻响，像是无数细小的翅膀在扇动。
“别怕。”一个苍老而温和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不是通过耳朵听见，而是直接在神识中回荡，“我是母树的灵，等你们很久了。”
少年吓了一跳，往苏晚身后缩了缩：“谁在说话？”
“是古树。”苏晚轻声道，她能看见树洞里悬浮着颗核桃大小的光球，光芒柔和，正是声音的来源，“它就是巨神的残魂所化。”
光球轻轻颤动，声音再次响起：“算不上残魂，只是巨神当年留在森林的一缕守护念。你们要找的‘生息珠’，就在我树芯里，能滋养万物，也能加固界门的封印。”
“那您能把它给我们吗？”少年急着问。
光球却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说：“生息珠与我共生了千年，取走它，我会枯萎，森林也会失去生机。”
三人都愣住了。苏晚看着古树繁茂的枝叶，听着林间鸟儿的鸣叫，还有草叶生长的“簌簌”声——这些都是古树滋养的生命，若为了生息珠让它枯萎，未免太过残忍。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云姑问道，语气里带着不忍。
光球叹了口气，树洞深处忽然亮起微光，露出根系间缠绕的脉络，每根脉络上都挂着细小的露珠，露珠里映着森林的景象：有小鹿在溪边饮水，有松鼠在枝头藏松果，有孩童在林间采摘野果……“你们看，这是生息珠滋养的生命。取走它，这些都会消失。”
少年看着露珠里的孩童，想起望月镇的孩子，想起风沙镇的阿泉，忽然低下头：“那我们不取了，总会有别的办法的。”
苏晚也点头：“守护不是牺牲一方换另一方，巨神留下生息珠，想必也是为了让万物共存，而非让我们做这样的选择。”
光球忽然发出更亮的光芒，古树的枝叶轻轻晃动，落下几片嫩叶，飘到他们面前：“你们通过了考验。”
“考验？”
“巨神说，能做出选择的不是强者，是懂得心疼的人。”光球的声音带着笑意，“生息珠确实不能取，但我可以分出一缕灵息，融进你们的守界令里，虽不及生息珠全力，却也足够加固封印。”
树洞深处的光芒越来越盛，一颗米粒大小的光点从树芯飞出，钻进守界令里。令牌上的水纹与光痕交织，发出温暖的光晕，苏晚能感觉到一股蓬勃的生机流遍全身，连通感符都变得更加敏锐，能听见森林里每一颗种子在土壤里呼吸的声音。
“这缕灵息会随着你们的善意生长，”光球渐渐暗淡下去，“你们护的生命越多，它的力量就越强。记住，最好的封印，是让万物都有活下去的地方。”
古树的枝叶轻轻拂过他们的头顶，像是在告别。苏晚摸着怀里发烫的守界令，忽然明白巨神的智慧——真正的守护从不是占有或牺牲，是让每个生命都能在自己的天地里好好生长，就像这森林，树滋养着草，草庇护着虫，虫喂养着鸟，环环相扣，生生不息。
离开古树时，雾气已经散去，阳光透过枝叶洒在地上，像铺了层金毯。林间的小动物们不再躲藏，小鹿好奇地看着他们，松鼠捧着松果歪头打量，连雪球都从背包里探出头，对着一只蝴蝶“吱吱”叫。
“你听，”苏晚笑着说，“它们在说‘谢谢’。”
少年侧耳细听，通感符让他听见了细碎的欢呼：“古树没事啦！”“生息珠还在！”他忽然觉得，这比拿到生息珠更让人开心。
走到森林边缘时，遇到几个背着竹篓的采药人，为首的老者看见他们，笑着打招呼：“是守界者吧？刚才看见古树发光，就知道有贵人来。”
原来这些采药人世代守护着森林，只在必要时采摘草药，从不滥砍滥伐。“古树是我们的神，”老者说，“它护着我们，我们也护着它，这才是日子。”
苏晚想起光球的话，忽然觉得“守界”这两个字有了更鲜活的意义——不是站在界门旁冰冷地阻挡，是像这森林里的生命一样，互相托着、护着，让每个角落都有生机。
离开迷雾森林时，古树的枝叶在风中摇曳，像是在目送他们。少年回头望了望，挥挥手：“我们会回来的！带着好多好多故事给您听！”
云姑展开地图，指着最后一个标记：“只剩最后一样东西了——‘同心镜’，在镜湖中央的小岛上，据说能照出人心最真的念，只有心怀纯粹守护之意的人才能拿到。”
苏晚摸了摸怀里的守界令，能感觉到生息珠的灵息在轻轻跳动，像颗小小的心脏。她知道，最后的考验来了，但她不再紧张。因为她已经明白，所谓纯粹的守护之意，不是没有犹豫，不是从不心疼，是明知会难、会痛，却依然选择站出来，选择让更多人能好好活着。
就像古树选择分出灵息，像阿泉选择守着泉眼，像无数不知名的守界者选择接过令牌——他们都不是天生的英雄，只是在那一刻，选择了把别人的安危，放进自己的心里。
前路通向镜湖，湖面在阳光下闪着波光，像块巨大的镜子，映着天空，也映着他们前行的身影。苏晚忽然想起秦老先生说的“山水相依”，此刻山在身后，水在前方，而他们，正走在山水之间，走在无数守护故事铺就的路上。
这条路还没有尽头，但每一步都踏实，每一步都温暖。因为他们知道，自己不是在走向终点，是在把守护的善意，往更远的地方传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