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来自未知号码、内容却精准得如同淬毒匕首的短信,将林晚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侥幸也彻底粉碎。苏媛知道了,不仅知道她怀孕,还知道她此刻正脆弱地躺在这家医院的妇产科病房里。
恐惧不再是冰冷的潮水,而是化作了实质的荆棘,缠绕着她的心脏,每一次收缩都带来尖锐的刺痛。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被钉在标本板上的蝴蝶,所有的挣扎在猎手眼中都无所遁形。
出院!必须立刻出院!
这个念头疯狂地在她脑海中叫嚣。苏媛能发来这条短信,就意味着她随时可能出现在病房门口,或者更糟——直接将这个消息送到陆靳深面前。
她猛地再次坐起,不顾小腹传来的抗议和手背上针头回血带来的刺痛,伸手用力按下了呼叫铃。这一次,她的动作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决绝。
护士很快赶来,看到她苍白的脸色和激动的神情,吓了一跳:“陆太太,您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我要出院!”林晚的声音嘶哑而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现在就办出院手续!”
“这怎么行?”护士连忙劝阻,“您的情况需要绝对卧床观察,保胎治疗才刚刚开始,现在出院太危险了!”
“我说了,我要出院!”林晚几乎是在低吼,眼神里充满了恐慌和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立刻,马上!所有后果我自己负责!”
她不能待在这里,多待一秒,孩子和她都可能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身体的危险,与暴露在陆靳深和苏媛面前的风险相比,此刻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护士见她情绪激动,态度坚决,不敢强行阻拦,只好说道:“您稍等,我去叫医生过来。”
医生很快赶来,同样试图安抚和劝阻,列举了提前出院可能带来的种种风险,包括大出血、感染、甚至不可避免的流产。
“我必须走。”林晚打断医生的话,她抬起眼,那双原本温婉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冰冷的固执,“我有不得不离开的理由。请给我开一些可以带走的保胎药,所有的知情同意书我现在就可以签。”
医生看着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在这家私立医院,他见过太多身份特殊的病人,有着各种难言的苦衷。他最终叹了口气:“陆太太,您的身体状况真的很不理想。如果您坚持,我可以为您办理,但您必须承诺,回家后严格卧床,按时用药,一旦有任何异常,出血加剧或者腹痛不止,必须立刻返回医院!”
“我保证!”林晚几乎是抢着回答。
手续办理得出奇地快。或许是因为陆家的名头,又或许是医生看出了她的决绝。林晚换下了病号服,重新穿上自己那身来时仓促套上的衣服。镜子里的女人,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干裂,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青黑和惊惧,宽大的衣服空荡荡地挂在身上,像一根随时会被风吹折的芦苇。
她拿起那张新的b超单和医生开具的处方、药品,像握着救命稻草,又像握着烫手山芋,飞快地塞进了包的最底层。
走出病房,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小腹的坠痛因为这番折腾而隐隐加剧,双腿虚软无力。她强撑着,扶着墙壁,一步步挪向电梯,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仿佛每一个转角都可能出现苏媛的身影,或者……陆靳深。
幸运的是,直到她坐进提前叫好的网约车,预想中的“追兵”并未出现。
车子驶离医院,汇入车流。林晚靠在椅背上,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的虚弱和眩晕。她闭上眼睛,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她如同惊弓之鸟般猛地睁开眼,颤抖着点开。
还是那个陌生号码。
「走得这么急?看来是我打扰了。不过没关系,我们……总会再见的。保重身体,陆、太、太。」
最后一个称呼,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林晚死死咬住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苏媛在看着她!她甚至连她仓皇出院都知道!
这个女人,像一条隐匿在暗处的毒蛇,吐着信子,随时准备给她致命一击。
回到那座冰冷华丽的牢笼,王姨看到她这副模样,吓了一跳:“太太,您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先生刚才还打电话回来问您回来了没有。”
陆靳深打电话回来了?
林晚的心又是一紧,强撑着应付:“没事,就是肠胃炎有点严重,挂完水好多了,想回来休息。”
她不敢多言,几乎是逃也似的上了楼,回到自己的房间,反锁上门。
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她才敢大口喘息。从医院带回来的保胎药像是一份沉重的罪证,被她藏在了衣柜最深处的角落里。
她抚摸着依旧平坦的小腹,那里传来的细微痛楚提醒着她刚刚经历的惊险。
“对不起,宝宝……”她无声地流泪,泪水滚烫,“妈妈没有更好的办法……妈妈只能带你回到这里……这个最危险,却也最不得不待的地方……”
她必须尽快恢复体力,必须尽快让自己看起来“正常”起来。她不能再让陆靳深看到自己如此虚弱的一面,那只会加重他的怀疑。
她挣扎着爬起来,走进浴室,用冷水一遍遍拍打脸颊,看着镜中那个苍白、脆弱、眼神却带着一丝被逼出的狠厉的女人。
从现在起,她必须戴上一张更厚、更无懈可击的面具。
一张,即使内心已被恐惧啃噬得千疮百孔,表面上也要波澜不惊、温婉如初的面具。
为了孩子,她必须坚持下去。
直到……再也坚持不住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