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三金和他手下的惨状，如同一盆冰水，浇熄了安乐镇所有躁动的心。
拳头最大的那个，被当成垃圾扫地出门了。这个事实，比任何法条都管用。
当天下午，在万商钱庄临时腾出来、并用最快速度布置得富丽堂皇的安乐镇分号大厅里，“安乐镇临时管理委员会”的第一次正式会议，在一片诡异的和谐气氛中召开了。
苏清蝉当仁不让地坐了主位，她左手边是代表皇室的七皇子赵寂，右手边是作为法务顾问、此刻正襟危坐、一脸神圣的公孙辩。
地藏府的那个灰衣青年司空照，依旧像个幽灵般杵在角落，不参与，不发言，只是冷冷地旁听。
至于懒人武馆，顾休当然没来。
用他的话说：
“开会比练功还累，要去你去。”
于是，石敢当穿着一身崭新的、背后绣着“懒人武馆”四个大字的厨师服，作为“伙食总管兼武馆全权代表”，光荣地列席了会议。
他坐在那儿，腰杆挺得笔直，双眼放光，感觉自己肩负着师门荣光，比当年第一次掌勺还紧张。
“诸位。”
苏清蝉玉手轻抬，场内瞬间安静下来，她笑意盈盈地抛出问题。
“既然武斗不可取，那么，这遗迹的探索权，该如何分配，才算得上‘公平’二字呢？”
此言一出，短暂的安静被瞬间打破。
“自然是按我等正道声望来排！”
一个沧浪剑盟的代表抚着胡须，傲然道。
“放屁！”
一个伪装成富商的魔宗堂主拍案而起。
“江湖规矩，强者为尊！谁拳头硬谁先进！”
“那我们这些小门小派怎么办？总得给口汤喝吧？”
“就是，人人有份，才是大道！”
大厅里立刻吵成了一锅粥，唾沫星子横飞，若非有白猿早上的凶威镇着，只怕当场就要掀桌子。
石敢当听得云里雾里，在他朴素的认知里，这群人就像是在争论一头刚烤好的乳猪，应该先吃腿还是先吃排骨。
苏清蝉也不急，微笑着等他们吵得口干舌燥，才不紧不慢地从身后取出一叠装帧精美、四角镶着金边的册子，分发给各方代表。
册子的封面上，用漂亮的簪花小楷写着一行长得离谱的标题：
《关于安乐镇世界文化遗迹保护性开发暨探索权分级竞标方案》。
“这是……”
沧浪剑盟的代表看着这拗口的标题，眉头拧成了疙瘩。
苏清蝉轻摇团扇，开始详细解释：
“简单来说，我们将探索权分为三级：外围勘探权、核心区域准入权、以及最终的中央圣地独占权。
每一级权限，都将通过不同方式的‘文明竞标’来决定归属。”
她竖起一根纤纤玉指：
“第一轮：诚意之门。
凡希望参与竞标的势力，须先向委员会缴纳一笔‘遗迹维护保证金’，金额嘛……不多不少，十万两白银，或等值的元玉。”
“十万两！”
场内一片哗然。
这个数字，如同一道天堑，瞬间将超过九成的中小势力和散人武者，无情地挡在了门外。
“苏掌柜，你这是抢钱！”
一个脸涨得通红的小门派掌门当场抗议。
苏清蝉笑容不变，语气却带上了一丝理所当然的冷意。
“维护一座可能有天人境强者战斗过的遗迹，这点钱，很多吗？
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十万两够修复一块地砖吗？”
一句话，怼得那掌门哑口无言。
七皇子赵寂抚掌赞道：
“苏掌柜所言极是，稳妥为上，符合我大靖‘稳定压倒一切’的国策。本王支持。”
有了皇室背书，抗议声顿时小了下去。
“第二轮：贡献即权重。”
苏清蝉继续说道。
“缴纳保证金后，各势力可通过为‘安乐镇重建与防御’做出贡献，来累积‘竞标积分’。
方式包括但不限于：捐款、提供建材、派出人手修缮民居、亦或是组成巡逻队，维持镇子外围的治安。”
此规则一出，各方反应不一。
沧浪剑盟那代表立刻抚须道：
“我剑盟弟子，自当为维护正道秩序出一份力，巡逻之事，我等义不容辞。”
显然，他们想用人力换积分。
而几个一直沉默不语、身份神秘的富商则对视一眼，其中一人直接开口：
“城东那条街的重建，我包了。”
竞争，瞬间从“谁拳头硬”，变成了“谁更能搞基建”。
“至于第三轮，也是最关键的一轮：智慧的阶梯。”
苏清蝉说到这里，特意看了一眼某个角落里伪装成落魄书生的青年。
“最终的核心区域准入权，将通过一场‘遗迹知识竞赛’来决定。
题目由委员会共同拟定，内容包罗万象，涵盖历史、阵法、古文字辨识、天材地宝鉴定等等。”
话音落下，那书生眼中精光一闪，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这套环环相扣的方案，几乎给每个顶级势力都找到了自己的“赛道”，将所有人的精力，都从“如何打进去”的野蛮模式，巧妙地引导到了“如何赢下这场游戏”的内卷模式。
……
傍晚，懒人武馆。
石敢当回来后，将会议内容一五一十地复述给了顾休。他记性极好，连那拗口的方案名称都背得一字不差。
顾休听完，躺在躺椅上，翻了个身，只懒洋洋地评价了一句：
“真能折腾。”
他的目光越过院墙，看到不远处，刘翠花的馄饨摊已经在万商钱庄的资助下重新开张，用的还是上好的木料。
妇人正忙着给客人下馄饨，脸上终于有了些许久违的笑意。
顾休觉得，虽然麻烦，但似乎……还不错。
而此刻，无人注意的镇子最偏僻的角落。
司空照冷眼旁观着镇上这片虚假的繁荣，他认为这一切都是对遗迹的亵渎，是对守护使命的背叛。
在所有人都在兴致勃勃地研究如何“进入”时，他悄悄离开了会场。
他咬破指尖，以血为墨，在地上绘制出一个复杂而古老的阵法。
随着他将最后一笔画完，一道微不可见的红光从阵法中心冲天而起，没入云霄，向着某个遥远的方向，传递出一则冰冷而决绝的讯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