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绝对的黑暗中跋涉了仿佛一个世纪。冰隧道内部如同迷宫,多处坍塌,只能依靠张起灵非人的方向感和张终青昏迷前最后提供的模糊数据艰难前行。空气稀薄而冰冷,带着浓重的尘土和血腥味。吴三省的气息越来越微弱,碳化的右臂断口不再流血,却散发出一种诡异的、如同星辉般的细微光点,仿佛内在的能量正在缓慢消散。王胖子几乎是在爬行,残腿拖在身后,留下一道蜿蜒的暗红色冰痕。
就在绝望即将彻底吞噬所有人时,走在最前的张起灵突然停下脚步。
“风。”他低沉的声音在死寂的隧道中格外清晰。
一丝极其微弱、却带着一丝草木灰烬气息的冷风,从前方一个狭窄的缝隙中吹来。
张起灵挥动黑金古刀,刀罡精准地劈开坍塌的碎石,扩开缝隙。一道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的昏黄光亮,混合着更加清晰的烟火气息,从缝隙外透了进来!
希望,如同濒死之人看到的最后一缕烛火,微弱却真实。
他们挣扎着爬出缝隙,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愣在原地。
鄂伦春冬营:
这是一个隐藏在雪山褶皱里的小小山谷。几座低矮的、用原木和泥土搭建的木刻楞房屋散落在避风处,屋顶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如同从山体中自然生长出来。唯一的光源,来自最大那间木屋窗户透出的昏黄油灯光晕,在无尽的风雪和黑暗中,渺小得如同萤火,却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温暖气息。
木屋外的杆子上,挂着风干的兽肉和鱼干。空气中弥漫着松木燃烧的烟味、炖煮肉汤的香气,以及一种独特的、属于山林和人类生活的混合气息。与身后冰隧道的死亡冰冷,形成了天堂与地狱般的反差。
一个穿着厚重狍皮袄、脸上布满深深皱纹的鄂伦春老人,正拄着拐杖站在木屋门口,沉默地看着这群从死亡深渊里爬出来的、伤痕累累的不速之客。他的眼神浑浊,却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平静和深邃。
吴邪的眼泪再次涌出,这一次,却是劫后余生的酸楚。王胖子直接瘫倒在雪地里,大口呼吸着带着烟火味的空气,仿佛这是世界上最珍贵的甘泉。
张起灵抱着张终青,一步步走向木屋。他的步伐依旧沉稳,但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那紧绷到极致后骤然松弛的疲惫。他在老人面前停下,微微颔首。
老人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掀开了厚重的兽皮门帘。
屋内的世界:
温暖、干燥、拥挤。屋子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用石块垒砌的火炕,炕洞里柴火燃烧发出噼啪的轻响,炕面上铺着厚厚的兽皮。空气中弥漫着草药、烟叶和食物混合的浓郁味道。墙壁上挂着猎枪、弓弩、以及一些风干的草药束。一切都粗糙、简陋,却充满了坚实的生活力量。
张起灵小心翼翼地将张终青放在炕上最温暖的位置。小家伙在热浪的包裹下,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墨玉般的眼眸依旧紧闭,但脸色似乎不再那么苍白。
吴邪和王胖子将吴三省轻轻安置在炕的另一侧。老人走上前,用布满老茧的手指,极其小心地检查了一下吴三省碳化的右臂断口,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和凝重。他摇了摇头,咕哝了几句听不懂的鄂伦春语,然后从墙上的草药束中取下几样,捣碎,用温水调和,开始默默地替所有人处理伤口。
王胖子那条冻伤坏死的腿,此刻已经肿胀发黑,散发着不祥的气息。老人处理时,眉头紧锁。
吴邪瘫坐在炕沿,看着窗外依旧呼啸的风雪,又看看炕上昏迷的张终青和三叔,再看看自己血肉模糊的双手,最后目光落在对面沉默擦拭黑金古刀的张小哥身上。巨大的悲伤、疲惫、后怕,以及一丝微弱的暖意,交织在一起,几乎将他击垮。
张起灵擦净刀身上的血污和冰碴,还刀入鞘。他走到炕边,伸出手指,极其轻地探了探张终青的颈动脉。感受到那微弱却持续的跳动后,他深邃眼眸中那冰封般的锐利,终于融化了一丝。他沉默地坐在炕沿,背脊依旧挺直,如同守护神,笼罩着这一方艰难存续的温暖。
屋外,是吞噬一切的冰雪和黑暗。屋内,炕火微弱,映照着几张伤痕累累的脸,和一段用巨大牺牲换来的、短暂而珍贵的喘息。余烬犹存,温暖如泪。